* 姚仁祿先生
* 黃又怡
總是有源源不絕創意活力的姚仁祿認為,創意就是反叛,就是redefine everything,就是重新定義所有的事,而他尋找創意的方式則是,訓練自己的思考,把想像力和知識結合起來,創意自然源源不絕
18歲的姚仁祿,是建國中學畢業,以第一志願考進東海建築系的浪漫少年;23~47歲的姚仁祿,放棄了文化都市計畫研究所的課業,決定做個創業青年,創立大仁(DAZA)室內計畫公司,空間設計的觸角延伸到整個亞太區;48~56歲的姚仁祿,是大愛電視台總監,也是《文化印象》《靜思書軒》等節目主持人,為文化奉獻,並且擔任無給職的慈濟義工,一做就是8年。
走過迥異於一般人所選擇的職涯道路,姚仁祿涵養出寬廣的胸襟、深厚的文化底蘊,以及源源不絕的創意活力。
現在的姚仁祿,是室內設計師、是「大小創意齋」的創辦人,更是人氣部落客。從2006年起,他用「媒體」乘以「創意」,創造出不同凡響的網路媒體創意實驗室。
關於創意,姚仁祿說:創意就是「反叛」;就是redefine everything(重新定義所有事);就是「遇見陌生」。他認為,要尋找創意、激發創意,就必須經常換一條路走、換一隻手用,打破生活中的舊習慣。
■ 反叛一切 重新定義已存在的事物
Q:你說過「創意本身是一件很反叛的事情」,「反叛」的意思是指?
A:反叛的定義就是:「用另外一種方法來定義一件已經存在的事情。」例如,Apple創辦人史蒂夫‧賈伯斯(Steve Jobs)曾說過他要重新定義行動電話,對我來說,這就是一種反叛的個性。
所以,反叛也可以說是redefine everything(重新定義所有事情),對於觸目所及的任何事物,都可以進一步去思索:「我能不能重新定義它?」至於所謂的「重新定義」,換個角度想,其實就是找尋一個更合適的答案。比方說,我最近拿到一本書的翻譯版權,我就跟同仁說,我們可不可以從翻譯、出版,到讀者拿到這本書,把整個過程重新定義,只要是現在走的路,我們就不走,這算不算叛逆呢?我想應該是。
Q:所以,反叛是你創立事業或經營管理的準則?
A:我幾乎都只對這類事情感興趣。
以我在大愛電視台的經驗為例,我就是做了截然不同於傳統電視台的事情。觀察到數位化潮流勢不可擋時,我花了三、四年從事研發工作,大幅改變了電視台的編採流程和製作,將帶子轉換成檔案,也將剪接從線性變成非線性,等到影片播出時,就可以進行隨選。進入網路時代後,大愛已成為全世界前十家將製播流程全數轉換為數位化的電視台,2005年就蛻變為一個全新的電視台。
而在推動變革時,同仁的配合也很重要。每當顛覆舊有的思維與做法時,難免有人會害怕,會質問:「要是失敗了怎麼辦?」身為領導人,就要鼓勵同仁擁抱創新,勇於放棄他們原本熟稔的知識、技術與經驗。我認為,反叛,就是要膽大心細。膽子要大,才敢放手去做;心思要細,才不會失敗。
Q:你提出的「輕媒體」概念,也是想重新定義媒體嗎?
A:相較於電視、報紙這類「重媒體」,我現在做的「大小創意媒體」,就是想透過不同的內容來源,將媒體「變輕」。
媒體之所以變輕,主要是因為現在任何人都可以透過網路,傳播自己的任何想法。然而,這種更便宜、更便利的媒體內容生產方式,只是輕媒體的一個面向,更重要的意義在於:過濾網路上既有的內容,找出最精彩的精華,呈現到你面前。
我們會把網路上好看的內容找出來,翻譯成中文,再附上連結,告訴你這些東西原來出自哪裡。這就好比全世界是一個樹林,樹上結滿了很多好吃的果子,大小創意要做的,就是累積數位經驗,把果子摘到你面前。
在大小創意網站上,你會看到影音內容放在一個宛如手機螢幕大小的畫面中,那是因為我們相信在移動中收看訊息已是事實。例如在中國,用手機上網的人口已經超越了用電腦上網的人口,這是不爭的未來趨勢,所以我們就先開始做,藉此累積數位經驗,我個人把它稱做「小畫面經驗」。
所謂的「小畫面經驗」,來自於電視螢幕、電腦螢幕和手機螢幕三者的畫面尺寸相差很大,溝通的方式和技術自然就不一樣,好比寫小說、寫文章、寫詩,不能說你會寫小說,就等於你也會寫詩,所以練習用小畫面溝通,就好比訓練大家學會寫詩。
■ 創意修練 不斷地練習與陌生相處
Q:你持續產生創意能量的活水源頭來自何處?
A:最簡單的方式就是Reading(閱讀)。閱讀,是刺激我思考的方式。我的讀書方法不是讀完就算,而是會想辦法和書對話,自問自答。
閱讀的好處還在於,這是「最省時間」的方法,不論是想跟國外專家請教,或是問蘇東坡問題,都不用事先約好,只要半夜4點爬起來翻翻書,就可不花力氣得到答案。
其實,我們的腦子大約有1000億個神經細胞,每個細胞都有尾端,不斷和其他細胞連結,連結得愈多,我們的思考就會愈特別。
比方說,徐志摩看到雲的時候,他可能不是依循線性思考,直覺地想到要下雨了,而是想到「我們是天上的一片雲」。這種看到雲,想到感情,再連結到人的思路,其實是非常不容易的過程,需要經常地練習。
創意的修練,就是要經常練習把兩個不相關的東西放在一起思考,到處去link(連結)想法,永遠嘗試新的可能,這樣當別人問你問題時,很容易就連結到新的答案。而這個答案,很可能連你也不知道是怎麼蹦出來的,人們稱它為「直覺」,但我認為,直覺其實就是想像力和知識的結合,是透過思考的操練而來的。
Q:在日常生活中,有哪些方法可激發更多創意?
A:丟掉地圖。我認為,創意就是遇見陌生,你一定要肯跟陌生打交道,練習與陌生相處,才能打破習以為常的思考和做事方式。
最簡單的練習方法就是,假如你每天上班都從這條路回家,就試試換另一條路;每次都用右手扣釦子,何不試試換左手來扣;每天都從這個門口進去,那就換走另外一個門;每天都用一種方法吃飯,何不放下筷子,試試用刀叉或用手吃。
這些生活中的訓練都很容易,不花什麼成本,目的是要讓自己開始「遇見陌生」,讓自己的頭腦開始習慣不同的情境,這對激發腦力和創意是非常有幫助的。所以,當你因為用左手扣釦子,而感覺到一股不熟悉的感覺,那就恭喜你!因為「你又變聰明了一點」。永遠要「歡迎陌生」。
■ 新玩意兒 催生助人的新商業模式
Q:你有長達16年的時間,擔任無給職的大愛、慈濟志工,是什麼動力讓你這樣做?當中又有什麼體會?
A:對我來說,那也是接觸陌生。大部分人都認為「我的就是我的、你的就是你的」,甚至還有人認為「你的就是我的」。我去當義工,就是為了去認識「我的可以是你的」這種利他的經驗,我覺得如果不去親身試,就算再會講,也不能真正體會其中的意涵。
既然推動數位化,都要累積數位化經驗,所以為了做到利他,我就花了很長的時間去累積「利他經驗」,以不支薪的方式,在大愛電視台工作。可能是我命好,每年只要有一、兩個朋友請我設計,生活就過得下去了。
16年的志工生活,讓我的心靈認識到了一些不同於別人的東西,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看到很多生活困頓、命運悲苦的小人物,仍願意大力付出去幫助比他更不幸的人,例如清潔工捐出微薄的收入來助人,這真的不容易,令我更感到敬佩。
這也促成我在擔任大愛電視台總監時,很認真地將大愛的節目收視率衝高。有人問:「你又不用爭取廣告,幹嘛這麼注重收視率?」
我說:「我如果不把收視率做好,這些小人物的錢,就算是白捐了,等於是我把他們的辛苦錢,大筆大筆地丟到水溝裡。」
Q:你經營大小創意媒體的下一步是什麼?
A:我自認肩負了一個重要的使命:發展出一套可以助人的正常商業模式,也就是消費者無需特別捐款,就可以在正常的商業行為中幫助他人。
舉例來說,Microsoft、IBM這些大企業本來就在捐錢、捐米給非洲國家,國外有一個叫做「Free Rice」的網站(
www.freerice.com),就和這些企業談合作,將提升人們的英文字彙程度,與企業的慈善活動做連結。
該網站與企業的合作方法是,網友一進此網站,螢幕上就跳出一個英文字,請網友從答案中找出與該單字的同義字詞。如果網友答對,大企業就會捐贈10顆米給非洲難民。如此一來,網友就會不斷嘗試答題,因為只要花20分鐘答對10道題目,就等於透過自己捐出100顆米。
這個運作模式的好處是讓每個人開始習慣去幫助別人、鼓勵人們樂於分享。習慣競爭的社會和習慣助人的社會,其「創意感」是不同的,畢竟創意應該是一種sharing(分享),而不是用來競爭,而真正的好創意,根本不怕人抄,因為當別人要抄襲時,你已經有了更好的創意。
此外,由於網站的宗旨之一是希望提高人們的英文水準,所以當網友透過字彙測驗而做善事時,無形中也對英文字認識愈深。
其實,企業本來就在捐錢,數億網友也本來就在上網、玩遊戲,這種business model(商業模式)的新鮮之處是建立了一個新的模式,設計出一套結合兩者的方法,為企業在回饋社會的過程中,另外開闢了一條橋,讓通過這條橋的網友都感覺到自己有一份助人的功勞。這是一種不費力的方法,但目前國內完全沒有這類商業模式,我在想,「英文可以做,華文難道不能這樣做嗎?」這是我現在最努力想做的事,未來請期待出現這樣的新玩意兒。
閱讀的美好 王拓點滴在心
* 李欣如《專訪文建會主委》
接任文建會主委不久,王拓即發表「一○五天的文化大夢」,此後,他選擇以倒數的方式,來面對有限的任期。接下全國最高文化行政首長的他,不僅全心推動文化和解共生的理念,還以具體行動促成文化界的相互欣賞,雖然常以臨時工自嘲,不過,從他長期關注台灣文化環境的發展與政策推動來看,所肩負的使命肯定不小。
位於閣樓的主委辦公室,除了可預見的一牆書籍與滿桌文件,旁邊小桌上還擱著一整組的茶具。專訪當天,王主委剛主持完會內的業務會報,便急著招呼久候的記者到辦公室喝一杯,還未坐妥,就又站起來裝了壺熱水。於是,在蒸騰般的熱氣中,他毫無架子地侃侃而談,就像書寫小說《金水嬸》時,那直言坦率的性格躍於眼前。
■ 心繫文化的和解共生
今年剛開春,王主委因關照台灣整體藝文生態的發展,提出「文化的和解共生」理念。此想法的形成背景起於他敏銳的觀察力,「政黨輪替後,黨派、立場不一的立法委員,即使在電梯內相遇,卻從不打招呼。」他相當厭惡長期陷在政治口水裡,連同事情誼都蕩然無存的環境,因而求去。
文建會副主委吳錦發形容王主委告別立法院、接掌文建會,恰巧發揮了「文學家能敏銳觀察到國家逝去的靈魂。」從親身遭遇政治對立而引發的人性扭曲,以至於燒毀雲門舞集排練室的一場大火,引發朝野的共同關心,他看見,「文化,原來是能夠跨越政治衝突的」。
於是,王主委決定從文化切入,推動大環境的和解共生。不僅親自拜會多位對於台灣當代文化、文學、藝術具有重大貢獻的人士,連七○年代鄉土文學論戰時期,與之立場對立的藝文界大老余光中也在拜會的名單之列。無論在詩、散文等創作上,他對余光中的文學造詣深感佩服,也希望以此帶動理性的態度,為台灣社會注入更大的包容與尊重。
訪談過程中,台灣史研究巨擘曹永和、致力台灣現代文學英譯工作的齊邦媛、慧眼獨具且多次引介台灣藝壇人物的高信疆,以及在建築界享譽盛名的大師漢寶德……等,王主委對於曾經造訪藝文界人士的事蹟與故事,總能如數家珍。
當王主委緩緩敘述的每一段故事,就像《老殘遊記》中所描述,親身體會聽王小玉說書,「五臟六腑裏像熨斗熨過,無一處不伏貼,三萬六千個毛孔,像吃了人參果,無一個毛孔不暢快」的感受。這是文學家的細膩,也是他亟欲將文學與閱讀導入台灣社會的動力,「當人與人間能彼此欣賞、尊重與包容,以理性的態度看待事情,台灣怎麼會亂?」
■ 以文學行銷台灣
從足以消弭對立的文化切入,肯定沒錯!所以,王主委打趣地說︰「就像宜蘭人對自己的文化感到驕傲而那麼臭屁一樣,台灣每一縣市也要以文化建立起自信,進而一起熱愛所處的土地。」
出生於基隆八斗子、也是作家的王主委在小說《金水嬸》中描述道:「一入了冬,八斗子的天氣就變得昏黑陰慘了起來,海浪『嘩—啊—』『嘩—啊—』的嘯叫,掀起小山般的浪頭,渾渾濁濁的。」充分展現作家出生地與文學創作間的緊密關係,那怕客觀生活經驗與文學作品反應出的內容不完全相符,仍可見其影子。
對此,王主委強調,「以地景喚起民眾對鄉土的熟悉感,進而喜愛閱讀台灣的文學作品,對於推廣閱讀是一契機。」他回憶文學創作啟發,是因小學三年級老師朗誦朱自清、徐志摩等作品的沉溺神情而深受吸引,「儘管當時文中的內容都不懂,但就是覺得很著迷。」所以,文學的召喚也促使他一放學,就往鄰近八斗子發電廠的一所小型圖書室裡跑。
從未中斷的閱讀習慣,讓王主委無論是擔任教職、進行文學創作或是從政,都能透過全面觀照,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以及可以做什麼。他指出,「閱讀,是一個人成長的重要部分。」因為關乎思想運作、文字運用,也影響語言表達,並且還引用經營管理大師彼得杜拉克的一席話,「培養未來有效的管理者,從訓練寫作開始。」
因為寫作與營運管理一樣,必須經過收集、組織與表達三個過程,其中涉及的邏輯與整理能力,可以透過長期閱讀來累積與養成。近來,王主委觀察到,「隨著時代演進,休閒活動的多樣化與科技產品的多功能性,台灣的閱讀環境日益衰微。」在擔心之餘,拜訪台灣藝文界人士的溫暖始終未散去,他除了選擇不斷地提醒文字閱讀的美好,也將重拾創作之筆,為深耕國內文學環境盡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