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聲一段接著一段,又一個紅燈擋住我們。
「這麼久不見了,有什麼領悟了嗎?」
他開口說話,我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大呼了一口氣後笑了出來,激動的情緒持續著。
他轉頭向著我,脫下鴨舌帽。刮掉了山羊鬍,也剪了一個更輕便的短髮,他看起來年輕許多,但少了鬍鬚的分散注意力,眼角的魚尾紋反而突顯了他的年紀,和我映象中的那個人不太相像,我吸了一口氣。
「你是瘦了?還是因為鬍子的關係?」我想找回熟悉的映像。
「瘦?沒有。是鬍子和髮型的關係啦。」綠燈再亮,他轉回駕駛,回了這句話。
我「哈」的一聲,接著把原本傾向駕駛座的身子往後仰回後座沙發。
幾秒沉默,兩句話同時迸出口交錯著。「你怎麼…」和「你跑去…」。
「你先說。」他的這句話讓我想起他一向的溫柔,我在心裡輕輕的嘆息。
「不,你先說。」我想先回答他的問題,或許也可以展現我的溫柔。
「你是跑到哪裡去了?之前打你很多次電話都不通,之後再打就停掉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是有點擔心。(我這樣想的同時,想到宇傑問同樣的問題的時候,我卻只認為他只是生氣…)
我向他報告在花蓮的生活和之後回到台北的新工作,刻意跳過和宇傑之間的事情,我想,他應該清楚。
途中一個紅燈,我打開後車門去了前座,坐下副駕駛座。
「你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不用付車錢喔…表照跳喔…」這句話剛好可以延續我正要問的問題:「怎麼開起計程車了?」
車速不快,這讓我有些擔心他為了與我交談不專心開車。但不知怎地?望著他握在方向盤的雙手,其實讓我有一種安全感。
他跟我一一說來發生的事情,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說不上人事已非,倒也令人唏噓。
可能因為店的名氣已過,加上發生了一兩件零星的打架鬧事事件,來客量漸漸減少。然後,漸漸地,是整間店的資金調度開始發生了問題。
而當開始幾乎是每個禮拜需要十幾二十萬的資金投入才能維持營運,真正正視危機請來會計師清算帳目的時候,才發現三個股東的成本概念根本不好,什麼都用最好的,回收的速度卻不如預期的快,加上三個人毫無節制的簽單消費,很多空帳其實是三位老闆造成,店裡有些員工也請的有些多餘,成本和實際營收不成正比,時間一久,資金的破洞自然愈來愈大,不得已的狀況下,除了儘快將之前的破洞補上外,他們開始向外尋找第四位投資者。
繞了好大一圈,問過幾個其他夜店的老闆們,最後竟然是當初入股後沒多久又退股,自己開了另外一家夜店的那個小如的前男友股東,沒花多久時間考慮就再次決定入股。
他問我還記得小如嗎?我沒有說話,只是「嗯」了一句帶過,而我本來以為他會問我宇傑和小如現在是否還在交往,但成熟如他,他很清楚此時此刻,我們根本不需要談論這個話題。
他往下說著,當初,那個小如前男友會退股,主要是因為經營理念不合,這回再回來,同樣的問題自然再度發生,尤其是David,他對這位股東喜歡「做老大」的心態非常不滿,這次又因為他的資金舒緩了壓力,每次決定事情的時候總愛重申自己的想法是為幫店賺錢,以言語狠狠的賞了其他三位股東幾個大巴掌。另一方面,這個股東的背景比其他三位複雜了些,出身黑道世家,在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的身分讓他經營娛樂事業一向肆無忌憚,被吸引過來的顧客群也較為複雜,即使其他三位股東也多少熟門熟路,但似乎沒有這位小如前男友來的有力,漸漸的,那間店已經改頭換面,跟David當初的理念完全不同了。
這讓David決定退股,拿回了一點錢,但也和這位小如前男友撕破了臉。
他在林森北路一條掛著幾個亮眼招牌的巷子口停下車,遠遠的指了其中一塊招牌,想要讓我知道他現在投資的那,有點像是居酒屋的日式小酒館,跟之前的絢爛奢華有多麼的不同。
「這次我不掛老闆了,單純就是股東,偶而帶朋友去消費,就這樣。」他聳了聳肩說著。「那些朋友…你知道的那些朋友…不錯的還有交往,大部分的人都散了。」
「所以啦…晚上無聊…跑去考了職業駕駛執照…三個月前才開始營業。」他的口氣聽得出來正在壓抑其實隱藏著的落寞。
我努力回想著他所謂的「那些朋友」,大部分的人都記不起相貌了。那個所謂Party animal的David正在適應另一種生活模式,只是讓人感受不出重獲新生的喜悅,反而,有一種萬物皆死的孤單和寂寞,我突然,想摸摸他的頭。
「真的,其實還是這種小酒館有人情味多了!」他的眼光仍然向著巷子裡,接著,就是極力邀約我進去喝幾杯,我思考了幾秒,婉轉拒絕。
但畢竟是成熟男人,見過世面,多少懂得察言觀色,或許看出我的為難,說了句:「怎麼?雖然不熟,也算是朋友,敘敘舊而已都不願賞臉?」同時,他還是按掉了仍持續跳躍的紅色數字。
我被他問的慌亂,不確定自己到底在猶豫什麼?害怕什麼?我讓一切顯得複雜不自然,我以為在我從花蓮回來以後,已經可以更加坦率的面對所有將會發生的事情。那個當下,我發現其實還是有些東西擱在胸口。
一個模糊的身影和臉孔在我心裡腦裡始終揮之不去,我甩了甩頭,回答David的問題:「對不起!經歷過這麼多事,你對我來說,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朋友,我希望保持這樣的關係,酒精,也許會搞砸這一切。」
他從鼻子吐了口氣。「沒關係!我的想法很單純。看起來,你心裡還有別人…」
我把眼光從他的面孔移往前方擋風玻璃,頭一仰倒向靠頭的小枕。「也許吧!?那麼,就讓我們兩個單純一點,好嗎?」
他沒有說話,打檔,再度駛進以前我們都熱愛的熱鬧夜街。
車子在一個巷口停下。
我們互相留了對方的新號碼,我開門下了車,遲疑了幾秒時間之後才踩起步伐。走了幾步,我的手機響起,我瞧了瞧螢幕上正顯示著剛剛才記下的號碼,轉過身去,看著車裡也正望著我的他,接起電話。
「我…只想再聽你唱唱『領悟』…」這句話在我腦裡狠狠的敲著。
我什麼也沒多想的衝回那台黃色轎車,關上車門,湊上我的嘴貼近他的唇,我的熱情一觸及發。
他壓著我的身軀貼近才剛剛關上的大門,隔著衣物,我已經感受到他高漲的慾望。他濕潤的舌頭不斷探索著同樣濕潤的我的舌頭,糾結纏繞。
他的身子漸漸往下移動,我數度忍不住的哆嗦,透過他的舌尖,我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已經堅硬的乳頭。
一個念頭再度一閃而過,我張開眼想要確定自己正在做的事,他的撫摸讓我再度哆嗦,我再閉上眼。
他正在解開我的褲頭,皮帶頭響起一陣聲響,我受了驚嚇睜開眼,感覺胸口隱隱作悶,跟著,我的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一時克制不住,我哭出了聲音,壓抑不住的哽咽。
他站起身,捧住了我的臉龐。「噓~~~沒關係,你不想的話,我可以離開。」
我根本沒聽進他說什麼,只想倒在他的胸前。
他的雙手緊緊抱著我,任由我發瘋似的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