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vid為了讓我能照顧宇傑,要我跟他坐在後座,我只覺不好意思。折騰了一夜沒有睡好,這會兒還要他和我一起面對這些,甚至還充當司機。
稍早。蛋頭和女孩一路陪同到我們上了David的車,David本想載他們一程,女孩卻表示和蛋頭自己搭計程車,說是讓車子寬敞點舒服,也為了讓宇傑早一點到家。
我刻意掂量了一下女孩,衣著時髦,對流行事務有一定的程度。有個伴著甜美笑容的臉孔,雖然不是很出眾,卻也端端正正地。可惜,看起來臉色稍嫌黯淡,很沒有精神,也許也是一夜的折騰使然吧。
整體來說,很配蛋頭。
其實蛋頭長的不錯,不是很高,體態卻保持的剛剛好,不是很流行的人,但也不至於過於落伍,可惜說起話來會有非常輕微的口吃現象。很愛玩,我常懷疑他是不是不需要工作,因為他一週內可能有3~4天一定會去夜店報到。
車子離開,我向他們說了謝謝,為了表示謝意和敬意,我刻意目視望著他們直到車子轉了彎走到大馬路上才回頭,直接轉向了宇傑的位置,我瞧見他也正望著他們,即使已經看不見了,他還稍微移動了一下身子,像是想要捕捉他們最後一點身影似的。
我猜他應該真的很感激摯友的全程陪伴吧。
David出聲,望著後視鏡裡的宇傑問著:「你還好吧?會不會冷?…」
我跟著瞧著他,他的身體和眼神沒有轉動,只是對我點了點頭回了聲:「嗯…我OK…」,我有些不好意思,卻又不知如何應付似乎尷尬的氣氛,只好靜默,然後整理了一下蓋在他身上的我的西裝外套。
然後,我們一路上,又是沒有交談。
宇傑閉著雙眼,卻不像睡去。從醒來就沒有鬆開,還是握著我的手的那隻手,依然傳遞著溫暖的情感,那讓我非常安心,也讓我清楚彼此之間的情份。
然而,這個當下,我沒有勇氣也沒有立場跟David說上任何一句話,上車後,我甚至沒正眼看過他。我其實不明白為何如此做賊心虛?即使我一直在喬裝自然,心,卻忐忑不安著。
這會兒,他總算弄清楚我住在哪裡,車子平穩的停在五樓公寓的樓梯口。
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也畢竟不是仇人,怎麼樣也幫了些忙,下車前,宇傑還是禮貌的說了聲謝謝,然後自顧自的開了門上樓,只是三樓,他的狀況也還OK,我沒有馬上跟進。
我覺得我該說些話。
「真是不好意思!這一整天發生的事情…」
「喔~~~沒什麼…我還有碰過更棘手的事兒…」
然後是幾秒靜默,我打算離開,他卻再度開口說話。「你…你和他的狀況…還好嗎?」
我的情緒像是被打擾的刺蝟,我覺得這句話問的莫名其妙,難道他認為這樣的事情發生以後,我會有什麼變化?
「你為什麼還在問這個?…」我用鼻子大吐了一口氣代表我的憤怒,然後接著說:「我該走了,不管怎樣,謝謝你。」
「你冷靜一點好不好?我只是想要知道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他的聲音聽起來也是憤怒。今天一整天下來,他似乎讓我看見另外一面的他,我有些懼怕的他。
「問題?什麼問題?你到底想說什麼?」我按下性子的問。
「你知道他最近都去了哪裡嗎?」
這個問題突然問住了我,我遲疑了幾秒,但還不等我回應,他馬上又接著問。
「你知道他最近都在幹嘛嗎?」
我同樣沒有辦法馬上回答這個問題。
「他最近都跟哪些朋友混在一起?」
「他最近是不是交了什麼朋友?」
David連珠炮的問著。然後像是語重心長的一句:
「你知道他今天到底怎麼了嗎?」
我有些呆住了。是啊!他到底都在幹嘛?從我決定不再限制他的自由之後,從我們在聖誕夜的放肆狂歡之後,他到底都在幹嘛?我竟然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我以為我是愛他的。
我沒有出聲,慚愧了起來。可我突然更想而且只想知道宇傑今天到底怎麼了?
「你先上去吧!另外找一天我再跟你說清楚!」他轉身正坐駕駛座。
我只覺得他似乎知道些什麼,他突然像是迷失森林的我的響導者,我想要追問下去,卻覺得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如果你真的愛他,請試著讓他清楚這一點,不要做出讓人傷心的事來。」David透過後視鏡對我說著。
我沒有回應,開門下車,還沒站穩,他就加速離去,我的心再度揪了一下。
浴室裡水聲大作,看來宇傑想泡個熱水澡,但他卻窩在床上我慣睡的位置。我摸了摸他的臉,他微笑著享受這個撫摸,然後我走進浴室弄了一會,熱氣充滿著薰衣草的香味,他喜歡的香精油。
當我再度靠近床邊,他似乎熟睡了過去,開始隱隱傳出他那我熟悉的呼聲。我望著他,眼淚再度掉了下來。
「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2002年1月21日】
踏進餐廳前的小庭院,一小片,被建築物擋去了些的陽光剛好照著我踏入庭院的第一步。小鈴鐺吭啦作響,『歡迎光臨』的招呼伴隨而來,靠窗最後面那張只能容兩人入座的黑色小桌,David抬著頭對我打了招呼。
我摘下太陽眼鏡,尷尬的笑了笑走向他,心情有些緊張。
一個星期過去,宇傑早已恢復正常,只是,他對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都一律模糊的帶過,那讓我更是一顆心糊里糊塗地著急得慌。
撥電話給David的時候,我一度不知怎麼開口,連基本的問候都忘了,他也沒多說什麼,給了個餐廳名,大概告訴我方位,約了個時間後,掛掉電話。
我花了十幾分鐘回答他關心宇傑的狀況,然後兩個都沉默了幾秒。
我想表現我很鎮定。「說吧!」
「嗯…??」他給了我一個疑惑的表情,但隨即意會過來。
「到底發生什麼事?那天你問了那麼多問題,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那請問你可以回答我那天問的問題了嗎?」
我像因為生氣漲大的河豚又突然洩了氣般。「這不就是我們兩今天坐在這裡的原因嗎?」我只能這樣回答。
他吐了一口氣,情緒不明,不確定是在笑我的愚蠢,還是在氣我的無知。
「我懷疑宇傑……」他的眼神充滿堅定,然後繼續說著:「在用藥……。」
「用藥??」我的心跳加速奔馳,但不確定那是什麼意思。
「其實……我和蛋頭很久以前就認識了,他還在唸書的時候就在我之前也是跟人合股的一間小酒吧當服務生,是他介紹我跟宇傑認識的。」
我想起那天在醫院,當蛋頭與David碰面時候的表情,原來真的是有隱情。
「為什麼現在才讓我知道?…」我感覺自己被蒙在鼓裡,生氣了起來。
「你先不要急,我會跟你說清楚。」他伸出右手把手心對著我。
「蛋頭有一次帶了幾個朋友過來店裡,我是在那天認識宇傑的,他似乎很積極想要接近我,人也很幽默,我和他覺得話很投機,第一次見面就留了對方電話。」他再度對著我扁了扁嘴,那個表情似乎是在暗示我要堅強的聽下去。
「他們每次來都是一堆人,我因為認識蛋頭,加上覺得跟宇傑投緣,也每次都會加入他們的聚會。」他停頓了一下,我對他覺得自己跟宇傑投緣這句話感到驚訝,我以為,他們充其量只是認識。
但他隨即閃爍著一種我有些熟悉的曖昧。「我們第二次見面,他跟我承認現在的伴是男人,我們一拍即合,當晚就去了旅館。」
我的心臟非常用力的跳動了一下,感覺像是要從我嘴巴跳出。「你是說…你們…」我又是結巴。
「沒錯,其實我們之前就上過床。但請相信只有那一次,之後我們很有默契的都不想提這件事,再來就是…」
他不用說下去,我突然感覺有些東西像是被扣上扣子般的連結了起來。我還來不及思考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他就接著說話,似乎想要快速跳過這一段尷尬。
「他們每回來,好像每個人的精力都很好,我總以為是因為年輕,沒有多想…」他冷笑了一聲。「有一次,宇傑突然拿了顆粉紅色的東西給我,他沒有多說,但我很快就意會到就是那種東西。」他再度冷笑。「然後終於搞懂他們的精力從何而來…」
我的情緒非常複雜,不知道怎麼自處,突然感覺真的不認識宇傑。
「可惜那種東西在我身上根本沒有起任何作用。」他一樣斬釘截鐵。
他吐了一大口氣,聽起來他接下來要說的才是真正的重點。
「既然…既然該說的都說了,我想接下來的事情也應該讓你清楚…」他開始變回那種成熟男人的音調。
「那個女孩叫小如,她並不是蛋頭的女朋友,你誤會了。」這是他今天第一次說話沒有看著我,低頭從菸盒裡抽出一支菸點起。
我一度沒有弄懂他在說哪位女孩,然後馬上驚覺,睜大眼睛。「女孩?你說哪個女孩?你給我說清楚。」我激動了起來
他對著空氣壓了壓手掌,提醒我們正在公共場所。「她是我那家店另一個股東的前女友,他們來聚會的這幾次,因為我的介紹認識了蛋頭他們那一群人,她…很喜歡宇傑…」說完這句,他抬頭看著我,我卻因此低下了頭。
一個有著艷陽的冬季午後,我的心情像是坐著雲霄飛車般的七上八下,我感覺自己即將昏厥。
小如是宇傑的新歡。
「我不確定宇傑現在和她是什麼關係?但那天她在醫院的表現……」他思考了一下,欲言又止。「…也許,這個問題你要自己去弄清楚…」他又思考了一下,又大嘆了一口氣,再接著說:「說真的…我不喜歡小如這個女孩,她那個跟我們是合夥股東的前男友,不是個好東西…我不喜歡看見宇傑跟那種女孩有瓜葛……」
我努力想要從腦裡翻出所有深印著的宇傑的臉孔,卻感覺模糊。然後想起Catherine的告誡。
宇傑,真的來者不拒?真的是那種用愛留住別人對他的關心的人?我的心臟正在流著鮮血,伴隨我像是開了水龍頭般的眼淚。
「所以我說,如果你真的愛他,你應該讓他更清楚他不應該讓你這樣傷心。」他的語調聽起來有些落寞。
我跟著落寞下來。
愛?我該愛誰?他愛我嗎?
對面而坐的這個男人聲音變得落寞是因為他已經認定我只愛著另一個人?
David伸出手搭住了我的手背,我沒有多想,轉了轉手握住了他。
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