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禪宗旨趣微探(下)
到慧可的時候也是這樣,《續高僧傳》裏面講慧可大師講經的重點是“陳其心要”,他只講要點,不會羅囉嗦嗦,講得很複雜,講得讓大家覺得他很有學問,慧可大師只是講心要而已。慧可大師的這種直陳被當時的佛教界指責為“魔語”,被當時的佛教界批評得很厲害。到東山法門的時候就開始有一些變化了,但其基本精神一直是傳承達摩大師的基本精神。當時的弘忍大師特別主張有兩個詞,一個叫做“心法”,一個叫做“經法”,心法就是我們自心的心法,經法就是經典上的意思。過去大的祖師他們大都不愛讀書,歷史記載上說五祖弘忍也不喜歡讀書,經典上說他,為世少看書,他也很少看經看論,達摩大師提出的把經書看成閑文書。弘忍大師雖然不讀經,但他可以“聞皆心譬”,你一給他討論經典他就知道經典的重點要點在哪里。弘忍大師也留下一本著作,實際上這不能說是他的著作,是他的弟子根據弘忍開示而記錄下來的,一本叫做《修行要論》,也有叫做《最上乘論》,這是在敦煌發現的。
在《最上乘論》裏,弘忍大師把經師和禪師怎麼樣對待經典做了這麼一個說法,他說如果那些一天到晚讀經典的人,通過文書而得的知識,不能稱之為知識。如果我們瞭解佛法,只是通過經典,《華法經》這樣講,你不是這樣講,那你錯了。他說這些人囿於文字,執著於文字,這樣的人就不能夠瞭解佛法的真正的宗脈、真正的心法在哪里。他說這種人不能夠得到解脫,你雖然懂得很多經典,但是你不能解脫。他說,還有一種禪師對待經典的方式,那是直接從心法上去瞭解。所以弘忍大師他說,我們怎麼樣才能讀經典呢?要“守心第一”,守住你的本心,他認為你懂得本心就懂得了經典。所以他甚至這樣講,他說,守本真心是十二部經之中也,就是你只要守住你自己的真性、本性的話,你就能瞭解所有的佛經最核心的地方。所以他說“千經萬論莫過守本真心是要點”,什麼意思?他說佛經講來講去它的重點無非也是要叫你守住本真。所以用禪解經很緊要,對佛教三藏十二部類的經典,他幾句就解決掉了,他說經典講得那麼多、那麼複雜,其實沒有那麼多,沒有那麼複雜,講得最重要的就是守住本性。這是弘忍法師講的,你只要能夠把自己的本心守住,就能讀懂這些經典。
六祖慧能大師就是這樣,他不識字,但是因為他能夠守本真心,你問他什麼他馬上能把經典裏最重要的意思解讀給你聽。禪宗不是說完全不要經典,而是禪宗對待經典的態度和經師對待經典的態度是不一樣的。還有一個非常有名的《傳法寶記》,這是敦煌文獻裏面關於早期禪的一些歷史記載,這個資料很珍貴,它裏面是怎麼來講東山法門呢?東山法門是怎麼看待經典呢?同樣一本經典你和我瞭解的意思是不一樣的,你沒有得到本心,你這個人沒有修證到本心,你讀了好像你也理解,但是你所讀到的句子不是最上乘的句子,你只是讀到了表面的意思。你只有瞭解了本心你再去讀經典的話,你才能讀裏面最上乘的句子,所以後來禪宗講的死句活句就是這樣的,你能夠瞭解本心去讀禪宗的經典,那些經典裏面的句子都變成活句子了,你可以用了,經典裏講的這個我可以把它用在我的日常生活當中,用在我的心情當中,這個就是叫做活句。如果你讀經典,經典這個意思是這樣的,你又不是真正的結合到你的本心,結合到你的日常生活來瞭解經典的話,那麼你僅僅只會講經典,這個叫做死句,活句就是我們講的最上乘的句。
慧能大師在《壇經》裏面講,一個比丘問他《法華經》,他說我不識字,你念你不懂的地方給我聽。他念給他,他就解釋給他聽,解釋完了,慧能大師就說“心悟轉法華,心迷法華轉”。什麼意思呢?意思是你如果不瞭解本心的話,不能夠直下本心的話,你讀《法華經》也是被經典所轉,如果你了悟本心以後,你再去讀《法華經》了,你就能夠轉得動經典,就是說經典是第二義,你可以用你的意思去改變它。按照我們中國經典裏面的話就是,“我注六經”和“六經注我”是不一樣的。在宋代以前,儒家裏面有一個叫陸九淵,他和朱熹不一樣。朱熹很有學問,一天到晚注了很多經。陸九淵就說注那麼多經幹什麼,六經皆是我的注腳,聖人講的那些經典都是來解釋我的本心,所有的那些都在我的本心裏邊,我為什麼要注釋六經啊,六經我只是參考參考而已。禪宗早就是這樣講的,弘忍大師在他的《最上乘論》裏面講,他說你如果能夠自識本心,瞭解自己的本心,念念常轉,你讀佛經就是轉佛經,不是跟著佛經跑,讀什麼經就陷入到某經典裏面去,而是你讀什麼經都是經典為你所用,而不是你一天到晚地研究經典而不能夠把經典轉活。這個就是我們講的一個是“死”,一個是“活”,我們說你能夠識得本心,你懂經典就變成了活句了,就變成了最上乘句了,這個經典就來解釋你的本心了,你就可以在你的生活當中,在你的修行當中去活用經典,而不是一天到晚死背經典,經典不是給你死背的。
另外一個方面,我們很多人說經典是絕對不會錯的,經典是一代一代的傳下來的,其實我們忘記了,西方學者留下了很好的方法,最初的經典都是口耳相傳的,先由口傳,然後再由弟子記錄下來。我們認為口傳和書寫是不一樣的,比如我現在在這裏給大家講課,你們在現場的感覺與別人看我的講課筆記,這二者的效果是不一樣的,不一樣在哪里呢?
我們知道以前早期佛教裏面傳了很多經,我們的很多祖師都不寫東西,都是講,後來弟子覺得師傅這個講得很好就記下來。口傳和書寫文本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呢?當口傳的時候,是有一個“在”字,那個講的人和大家都“在”,這個我用文字很難表達,就是在場的意思,在場和不在場是不一樣的。我同樣講這句話,你可以記下來我的話,但是我有手勢和表情,我這個手勢和表情你沒有辦法記錄下來,我的這個手勢和表情是有意思的,不是沒有意義的。就比如我們後來很多學者研究禪宗的經典也是這樣的,我們不能夠那麼死板。這次少林寺的“機鋒辨禪”活動,裏面有很多話頭很多公案,實際上是我們現在沒有辦法用你的意識去理解它是什麼,因為有一個最重要東西是什麼呢?當時的公案參禪都是師徒之間的一種默契,師父在,徒弟在,都在現場的時候,那個語言所傳遞的力量是不一樣的,這個口傳和書寫是不一樣的。實際上我的這個想法是現代學者的研究,但是我們古代禪師早就已經看到這一點了。
有一個法聰法師曾說,佛法的道理我用語言給你講就已經變得很粗糙了,一定要用文字來講,已經很粗糙了,已經沒有辦法把禪的意思,佛的意思講得很清楚了。他說曠書在此,就更粗糙了,意思是說更何況你還要把它寫出來,那就是粗中之粗了。那就是表示口傳還有一些精華,我什麼都不講,你也聽不懂,結果你把我講的東西還要記下來就更糟糕了。這就是我剛剛講的,口傳的東西和書寫下來的東西,口傳更重要。佛經多少年以後都是被傳的,但是在禪師看來那個不是很重要了,那就是粗中之粗了。所以我們能夠理解後來有一些禪師把經典都可以燒掉,甚至是燒佛經。他有他理解的一個東西,在口傳的時候,你是流動的,你是在場的,你是活潑的。這裏面很多原始的意義是你沒有辦法通過書寫的方式把它流傳下來。這個有很多學者研究,國外的學者諸如歐美的學者、日本的學者都研究過,從“馬祖禪”開始之後,更少用字體,甚至用了一種新的跟弟子交流的方式,這種交流的方式後世叫做語錄,重視口語,不重視書寫。經典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呢?佛經沒有辦法把佛祖和菩薩當時“在”的那個語言口傳的力量保存在那個經典裏面,所以說對經典我們可以去參考,但是不要太迷信。這個就是禪師對經典的態度。
為什麼它對經典叫方便通經呢?就是方便的東西,那不是最重要的,為什麼?像我們今天辯論裏面就有一個法師,沒有綁腿就有人批評,按照律宗的講法你這樣是不對的,你沒有按照律宗上的去做。那個法師就說,那個不重要,重點是我能夠找到心法,瞭解真正的核心在哪里?所以到唐代你看那個《傳燈錄》,那些禪師經常消解那些歷史,消解詞律。不要一天到晚抓小節就看不到大的方面,禪師經常批評的就是一天到晚抓小節就抓不到大的東西,就是這個意思,對經典也是這樣的,所以禪師批評經師和律師一天到晚在文字裏面咬文嚼字,辯來辯去。要抓住心法,還辯來辯去幹什麼?所以才叫方便通經,要去匯通這個經典就是方便。
講到經典,禪師還有一個講法,就是我們怎麼去讀詩,過去禪師有很高明的地方,經典不是說你只懂得這些經典的文句就瞭解經典的意思了,不是這樣的。就像我們現在研究佛經,在國外我們要做佛教學,按照國際學的慣例,我們在國外研究佛教的時候,其實裏面要花很多年去學語言,去學習梵文,巴厘文,藏文,這是最基本的,有的還要學習蒙文,學習這些不同的文字。佛經是從那些語言翻譯過來的,你先要瞭解佛教的意思,你首先必須要瞭解那些文字,好像這些文字瞭解清楚才能瞭解佛經的意思。問題是這樣嗎?好像這個已經成為學術界公認的了。在學術界裏這個人懂得梵文就懂得欣賞了,你們不懂得梵文就不要研究,你們沒有資格研究佛教。你不懂巴厘文還談什麼佛教,很多人流行這個觀念。問題是,是不是你瞭解文字後就能夠瞭解經典呢?沒有那麼簡單,我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就像一個文字學家去看中醫的處方,處方每個字都認識,但是你不知道這個處方的意義在哪里。
佛陀講經和我們不一樣,雖然用白話,但是佛陀講經他用了很多的比喻。我們看《法華經》裏面講過,佛是種種因緣譬喻,多以譬喻明義,經典裏面很多都是譬喻,我們現在的講法叫隱喻,好像是講這個東西實際上不是指這個東西。所有的經典講的都是隱喻譬喻,所以不要死在譬喻下面。你看《壇經》裏面慧能大師就瞭解這一點,慧能大師人家問他《法華經》,他怎麼講的,《法華經》無多語,需見儘是譬喻因緣。慧能大師說,《法華經》不是很複雜的,沒有講很多話,全部是打比方而已。這一點我這裏簡單提一下,我以前專門做一個研究,我專門去研究天臺智顗大師所解釋的那個《法華經》裏面普門品,因為普門品在佛教是最流行的,很多佛教徒都可以背的,就是《觀世音菩薩普門品》。我們都認為觀世音菩薩是指這個。我建議大家去看看天臺智顗大師《天壇經》裏面怎麼講的這個意思。你們讀錯了,你們讀的經典都是表面的意思,智顗大師說真正裏面都是比方了,不是真的那個樣子。禪宗也是這樣講的,都是比喻了,所以說達摩大師也認為說,經中有了秘密之意,這是他的原話。他說,其實任何一個佛經都有密碼在裏面,秘密之意就是你懂得裏面的文句是沒有用的。那些語言學家懂梵文也沒有用,拿一個經典給你,《法華經》裏面我每一個字都懂,然後我懂《法華經》的意思,沒有那麼簡單,你還沒有解密,經典裏面有秘密在裏面,這個秘密怎麼去解,這個就是要觀心。
有一篇著作叫做《觀心論》,據說是達摩大師所作,但是後來學者考證說是神秀大師所作,這個有爭論,這本書裏就是講讀經是怎麼讀的。你認得字就可以讀經嗎?沒有那麼簡單。經典裏面有秘密之意,要你去解。比如觀世音論裏面講,我們修行要修很久,要千萬年才能成果,實際上達摩大師講並不是那個意思,你們看經典只是看字面,看錯了。他說三大阿僧祗劫就是指“三毒心”。比如說在經典裏記載說佛陀曾經以三頭六身才成佛道,後來就有解釋說,三頭是指三聚淨戒,六身是指六波羅蜜。什麼叫做燃燈?什麼叫做燒香?我們知道表面上的燃燈就是點燈,燒香就是點一個香。達摩大師說經典這樣講其實是比喻而已。
比如講三界,達摩大師在《悟性論》裏面解釋的三界就是貪嗔癡,都是從我們的心法去理解的。他說如果我們能夠把貪嗔癡解決掉了就是超三界,超三界不是指外面的境界,就是把你的貪嗔癡解掉就是超三界了。他說三大阿僧祗劫就是講“三毒心”。你有一個念頭,一個念頭就是一阿僧祗劫,就是這麼簡單,這是從心法上解釋的。達摩大師說我們一般的解法就是不解如來三大秘密之說,我們都是唯讀表面的意思。他說佛所說經都是無量方便,要我們方便理解,不要把所講的那個文字看得那麼死板,因為一切眾生智慧還沒有那麼高,直接講你聽不懂所以就打比方,但是我們不瞭解佛陀的意思,所以假有為欲無為。佛陀講的經典都是比方而已,他是比方你是怎麼樣無為,如果你不去修內心,只外求的話,這樣就不對了。什麼叫做伽藍?伽藍是梵文,寺廟的意思,我們中文翻譯成為親近地,寺廟原來就是親近的地方,是指永脫三毒。我們的修行讀經不能夠死在句下,所以達摩講,佛不誦經,佛不持戒。我們對待經典如果不能夠見性,就不明善知識,所謂善知識並不都是很能講經的人。若不見性,縱說得這十二部經,講得頭頭是道,但是最終還是不免輪回。佛教歷史上的善心比丘,就是這樣的,很厲害,所有的佛經都記得,但還是要輪回,更何況能夠解釋一部經兩部經有什麼了不起。這裏面就可以看到禪師我們怎麼對待經典,怎麼讀經,讀經不是懂得文字就可以讀得,經典裏面很多秘密之意,如果你不瞭解觀心,你讀經典就容易理解錯誤。這個錯誤不是說你不懂文字,不是說你不懂得梵文,不是說你不懂得巴厘文,不是說不懂得藏文,不是說你不懂得中文,而是因為你不懂得觀照自己的本心。
你要讀經典,知道文字上的意思那個是隱喻,隱喻有很多的譬喻的因緣。你要瞭解真的意思是什麼,而不是掉在他的本喻裏面。一般我們講慧能大師就會講到《壇經》,其實還有一本著作,這本著作是不是慧能大師的著作有爭論,但是這裏面很多思想一定是接近慧能大師的,這本著作在日本有很多人研究,中國的學者幾乎都沒有提到,這本書就是《金剛經解譯》,這本書在《大藏經》裏面找得到,是解釋《金剛經》的。這裏面就解釋的很清楚,禪宗是怎麼看待經典的呢?什麼叫做經典呢?經者境也,他說經典就是我們入境的境,是成佛之道路,經典是讓你去成佛的。應當內修般若波羅蜜經以示修行,如果你只能誦經,不能按照那個修持的話,就不叫真正的慈濟。慧能大師經常講十二部經在人心中本自具有,所有的佛經都在你的本性裏,你本來就有,只是你不往內找,卻到經典上找,所以就找不到。我們讀經典讀不懂的地方是什麼原因呢?不只是因為文字的原因,就是因為你的心不明白。他說你讀不懂經典不是因為你沒有文化。那慧能大師也沒有文化,什麼經典佛經他都懂的。不是因為你沒有文化,不懂梵文巴厘文才不懂經典的,是因為你的心裏面還不夠開悟,所以讀經典才讀不懂。所以他講,我們要怎麼樣才能瞭解經典呢?必須要先親近自己的本心才能瞭解經典。
如果這樣來看,經典就是第二義,也就是說,經典的話在禪師看來不僅可以說只是注解你的本心,而且禪師可以根據自己修行的過程,依據自己的本心隨意解釋經典。你說隨意也不是隨意,它是按照本性,在我們看來不太符合文字的意義。所以禪宗裏面經常講,如《壇經》裏面講道:諸佛妙理非關文字。真正的佛法妙理不在文字裏面,而在於真正的觀心。當然到曹溪門下,就是慧能大師門下的弟子,他門下的五葉,我們說“一花開五葉”,各家對經典的用法都不太一樣,這個因為篇幅的關係,我們沒有辦法詳細加以解說,但是有一個重點我們可以看到,整個禪宗的傳統對於經典的態度,不是我們一般所瞭解的完全不讀經典,也不是像一般的經師論師那樣去看待經典。
禪師對於經典有他非常獨到、非常深入的地方,以後我們習禪,怎麼樣去看待那麼多經典,我想我們從祖師大德,特別是從早期祖師對於經典的看法裏面應該可以得到很多的啟發,這裏面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觀心釋經”,先觀照自己的本心,通過觀心的方式去瞭解經典真正的意思。
(作者--龔雋教授)
簡介--龔雋教授,男 ,1964年4月生,江西南昌人。1987年畢業于武漢大學圖書系,獲文學學士學位;1987年就讀于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哲學系,主攻中國哲學史方向,1990年畢業並獲哲學碩士學位;1990年就讀于武漢大學哲學系,師從蕭蓵父教授,主攻中國哲學史方向,1993年畢業並獲得哲學博士學位。1993年至2001年,就職于廣州華南師範大學哲學研究所,歷任講師、副教授、教授,所長。2002-2003年度美國哈佛大學東亞系訪問學人。2002年調任中山大學哲學系,任中山大學比較宗教研究所教授,副所長、博士研究生導師;中山大學人文學院佛學研究中心主任,兼任中國人民大學“教育部佛教與宗教學理論研究基地”外聘研究員,《新史學》(中華書局)學術編委,《漢語佛學評論》(上海古籍出版社)主編。主要從事中國佛教思想史、比較宗教學及中國哲學史的教學與研究。
近年已發表的主要著、譯類作品有《中國禪學研究入門》(復旦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禪史鉤沉:以問題為中心的思想史論述》(北京三聯書店,2006年版)、《修剪菩提樹——“批判佛教”的風暴》(譯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禪學發微——以問題為中心的禪思想史研究》(臺灣新文豐出版公司,2002年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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