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調出想像中的色彩》
幾乎永遠這樣,當我開著車在陌生的國度,有陌生的路樹搖曳在快速的窗外,腦子裡快速的神經傳導,透過視覺忙亂的蒐集訊號,一篇一篇的遊記章節飛快地記錄著。
有時候有機會,在下一站的停留中,將暫留的印象拓印在紙筆間,通常很遺憾地卻總是隨著呼嘯的風,還沒記錄下來的點滴印象,就一頁一頁地捲出車窗外,留下無法言傳表意的感動。腦波仍然起伏,久久不息,常常還有一種麻麻的感覺。
剛才翻閱從前的日記,九年前的今天,我從北歐旅行回來。就是先前給妳看得那堆日記所載行程。其實那年的五月先去了一趟西班牙。日記當中記載,西班牙的旅行行駛了6500公里,而北歐的旅行更超過9300公里的路。雖然兩趟旅行都有留下一些看來不少的記憶和記錄,事實上我知道的,那些記錄其實只有我想記錄下來的十分之一不到。
這是事實。幾乎路上任何時候,我都可以感受到腦子裡無數的電波在傳導。在忙碌的市集裡和小販比手畫腳、在蚊子如雲的森林裡尋找菰蕈、在酷暑的乾草原將汗水急速晒乾…,重點不是這些圖片介紹本身,而是當下腦中一個鍵盤不斷打出一排排的創作出來,值得離開回去後一再潤飾回味的作品。如果全部記錄下來,每次回家都有一整本遊記珍藏。
我喜歡旅行,因為可以找到我喜歡的自己。
我以為我是有創作力的,而且以為其他的能力和價值都可以是不重要的。
我不喜歡過現在的生活,工作的生活,不論誰用什麼語調告訴我如何欣賞我的能力和態度。謝謝,我不為誰而活,自然也不為誰的讚美和過獎而陶醉。
我的能力和智識,真的假的我都不在乎。這樣可以吧!
但是當下的生活卻是如此乏味。
交友版的日記常是我的功課,可以咬斷一根鉛筆才慢慢擠出冗長而乏味的字。每天這樣幾乎可以預知一切的非福非禍,隨便也可以從過去幾年數千個類似的日子中推導出明天的種種。每天的日升日落中,我是客觀的被動。怠速運轉的引擎,慢慢拖過日曆上一個又一個格子,留下輕輕的凹痕。可以不必表現的卓越,其實只是我呆滯內在的外衣。
囉唆一大堆,是想告訴妳,遇到妳,對我來講就像是這段日子以來精神上的一趟旅行。
真的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再想到寫給妳的文字那樣的內容。
即使經過每天一再重複的路,會因為看到什麼,所以想到些什麼,覺得想要寫下來,而沿路斟酌推敲適當的形容字眼,那種感覺很有趣,而這樣的動機,正是想著要寫些什麼、表達些什麼給妳。
妳應該可以想像,如果生活終究乏味,竟然精神中偷偷擦亮一根火柴,雖然照亮僅僅有限的周遭,畢竟也可以因此而滿足,在短短的照距之內,一點一滴地去發現、去記錄,而且珍藏。
我覺得剛剛走進一片地上長著小花的森林,陽光穿透葉隙讓林間的水珠耀眼。我怎麼可能願意隨即離開,而不是隨著小徑小心走進去呢?而我此時才剛剛取出一張全白的畫紙,在調色盤中調出我印象中的色彩,想要畫出眼前的森林。
至於妳,如同我所知的霸道,霸道地以為我就將這樣轉身離開,難道不是霸道地限制了情詩的格律,拘束了想像的翅膀?
《秘密基地》
那天其實挺悠閒的,在面對基隆山的山谷,在雲天下,突然想著要怎麼寫一些文字給妳。
當時心情很好,後來坐在一棵柚子樹下聽鳥鳴,想著妳,而且很想讓妳分享我的好心情。無論如何,當時真的是因為想到妳,所以我在清閒的中午,在陰涼的樹下,有個愉快而感動的心情。
其實也不只是細水流長,自從認識妳以來,我發掘到更多的自己──我不僅僅是過去的自己了,我還有一些屬於我的珍貴感情,雖然不適合別人知道。有些東西就是這樣,不適合讓別人知道,因為它是自己最私密的部分。
小時候,我擁有一個秘密基地,位於一處最隱密的地方。每當最孤獨的時候,可能是個暑假的早上,大家都在家寫作業而無法出門陪我玩。這時候我就會偷偷沿著小山丘的稜線走往秘密基地,那裡有我自己挖的地灶,我砍的柴堆,和幾棵仔細維護的少見植物。我在那裡點起地灶,用我砍的柴,然後躺在吊床上發呆,聽林子裡的鳥鳴和蟬聲。
從林子最高的地方,我可以遠遠透過濃濃的相思樹,看到媽媽在山下的籃球場找我回家吃飯。也可以看到有哪些小孩已經被放出來了,等下可以找他們去玩。不過有時候運氣好,我會發現些新的玩意,然後決定一個人在秘密基地玩,也不用下去找其他小朋友了。其實那些新玩意也通常沒什麼,頂多是隻獨角仙,或是一群詭怪的真菌。但是不管是什麼,反正都是我的秘密。而如果我沒有那些秘密,我和其他孩子就可能沒什麼不一樣了。只是,其他孩子可能在某個地方也有自己的秘密基地。
我想每個人不至於都是他生活表面上的那麼乏味吧。應該有很多人都有個秘密基地,在每個人的心中,或者就像我們這樣,守著共有的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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