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恩陽文章裡的這段「說來奇怪，時間過了這麼久，跟系上同學的互動我記得不多，跟阿國幹的壞事，可是歷歷在目。」忍不住讓我在視窗這端，發出會心的一笑 。看來，我這個自幼就是師長、父母眼中的乖乖牌學生，背地裡，也曾幹過不少狗皮倒灶事呢。
【粗野的關心】
記得唸高中的時候，全班同學對陳老師不修邊幅的模樣很有意見。因為老師都已經三十好幾了，卻依然沒有女朋友。種種跡象顯示，千錯萬錯，就是他不會打扮惹的禍。
老師向來習慣將許多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往襯衫的口袋塞，或許他是為了取用方便吧！可是問題來了。每回只要老師一側身，底下男同學就開始發出陣陣的笑聲。起初，我並不知道大家到底在笑什麼？直到有一天，秀怜傳了張紙條過來，上頭清楚寫著：
「妳看，側面能看嗎？難怪討不到老婆。」
等我定睛仔細一瞧，當天班導師是在襯衫外頭套了一件V字領的羊毛衫。
還有一回，他背對著我們，認真的在黑板抄抄寫寫，一到換行處，坐在前頭的男同學，就會立即像地鼠般的彈起來，然後轉過身，對著全班同學比比手勢，提醒大家要注意，注意老師褲管底下的風光
一點都不誇張，左腳的那隻襪管，開得像朵喇叭花，有氣無力的癱軟在毛毛腿與休閒鞋上。至於右腳的那隻襪管，我猜，肯定已滑到腳底盤的正中央。因為，從背後看，除了毛毛腿，完全看不出右腳有穿襪子的跡象。
更誇張的是那雙休閒鞋。一邊的鞋帶勉強規矩的交錯而過，但是另一邊的鞋帶，不僅斷裂，而且還糾結成一團解不開的死結。只要老師一走動，那一團鞋帶，就會誇張的跟著左右擺晃。
也不知老師究竟是節儉成性呢？還是忙到無暇打理自己的衣著？他竟連一雙鬆垮垮的襪子，都捨不得扔棄。難怪板書到換行處，他的手一擡、腳一踮，褲管下的窘態全都洩了底。有幾次，同學們還因笑聲過大，引來老師的回望與怒罵。
此外，大家對老師頭上，那頂鋼盔般的假髮也很有意見。也不知是當年假髮的材質過於拙劣？還是陳老師捨不得花錢買高級一點的？反正，那真的是一頂連三歲小孩都可以一眼看穿的次級品，那是一頂很假很假的假髮。除了色澤怪異，髮絲硬得像鋼絲絨。每當老師埋首批閱作業時，後腦杓的髮尾部分肯定往上翹，留下清晰可辨的真髮。同學們不免議論紛紛，私下揣測老師肯定是個地中海禿。男同學更是惡劣，竟然流傳著：
哪天要拿釣魚竿到教室晃，假裝不小心勾到老師的假髮……。
我和秀怜同學爲了不忍見到老師老是被欺負，決定把從報上剪下的治療禿頭偏方，偷偷的拿去壓在老師的玻璃桌墊下。過了不久，老師果真把假髮拿掉，以一頭稍微稀疏的真髮和大家見面。至此，同學們忍不住又要議論一番。
「真搞不懂，髮質這麼好，髮量也不少，沒事幹嘛戴一頂假髮，增加別人的想像？」
「老師不戴假髮的樣子，好看多了。」
「沒想到頭髮還這麼多，我還以為是個禿驢。」
「還好嘛！根本還不到戴假髮的程度。」
經過這些事情之後，老師的衣著打扮果真精進不少。不久，通車的男同學，開始在班上爆料：
什麼親眼目睹老師下班後，摩托車後頭載著一位漂亮的女朋友，從公車旁呼嘯而過。
什麼那位女生還緊緊摟著老師的腰。
至於真相如何？全班竟然沒人敢開口向老師求證。不過，大家知道老師有了女朋友，都很開心，這倒是千真萬確的事。
【粗野的溝通】
有段時期，學校為了因應舊教室的拆建工程。我們班必須和其他班共用一間教室。每回坐我桌子的那個臭男生，不但不清除抽屜裡的垃圾，還在我的桌面亂塗鴉。有一次，我實在氣不過，便留了張紙條，請他共同維護教室的乾淨。沒想到他不但不改進，還塞了更多的垃圾在裡頭。一氣之下，我乾脆跟同學借了把小刀，直接將心裡那股無處宣洩的怒氣，轉化為臭罵他的留言。就這樣，一刀一刀清清楚楚的雕刻在桌面。沒想到，他竟回刻了一段至今令我忘不了的狠話在上頭：
「妳再刻、再刻，下回這些字，會一筆一劃，全刻在妳漂亮的臉蛋。」
【粗野的行徑】
除了這些事情之外，我也曾和秀怜，利用傍晚輪值燒熱水的時段，拎起洗臉盆溜進女宿後面，那片位於鐵爐旁的小小香蕉園。由我負責把風，她負責徒手將五、六根發育不良的青澀香蕉，活活的從香蕉串扭轉下來。然後，以毛巾、衣服當遮蔽物，一路掩護回女宿。當年，那幾根香蕉，就這樣整整窩在衣櫃裡，悶足了一個寒假，才勉強熟到可以剝開皮。
至今，依舊忘不了，開學初，我迫不及待沿著香蕉表層，滿足的吃著略帶澀味，但卻又尚未熟透的硬香蕉，還得邊聽好友轉述：我媽說，女孩子家，要留點好名聲讓別人探聽。她還說，如果我們當真那麼愛吃香蕉的話，她下回來的時候，會到菜市場買一大串過來，讓我們一次吃到飽。下次，千萬不可以再偷別人的香蕉了。
事隔不久，上實習課時，全班被科主任叫到實習工廠的前面，頂著大太陽罰站了一節課。據科主任描述，那片緊鄰印刷實習工廠的香蕉園，早已包給外頭的商人。商人不堪長期損失，一狀告到學校訓導處。
只是，當天無論科主任怎麼逼問，全班就是沒人站出來承認。我的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只能把頭埋得更低，深怕眼神洩了底。事後證實，這件事也不只是我們班那群住宿的臭男生幹的。聽說別班的男生更誇張，夜裡拿著手電筒，摸進香蕉園。最後再以銳利的鐮刀，狠狠的將香蕉串，一串一串的從香蕉樹上割了下來，偷偷運回男宿分贓。我想，或許就是這麼囂張的行徑，難怪最後會被果農發現。
現在想想，當初自己怎會如此的粗野。即便立意是好的、是對的，可惜踩踏的步履過於躁進。或許，也正因為如此，才會在事情經過這麼多年以後，那些記憶，依舊如爛泥裡的履痕，經過陽光曝曬後，一枚、一枚清清楚楚的在腦海裡浮現。
【粗野外的春天】
其實，在當年那個荷爾蒙旺盛的年紀，我們也沒當真那麼愛使壞。記得有一次，全班利用假日，到台中附近的郊區爬山聯誼。正當大夥兒汗流浹背，走得口乾舌燥、氣喘吁吁，眼前遼闊的山坡上，赫然出現一大片無人看管的柑橘園。我們瞪大了眼睛，對著果實累累的柑橘園張望了半天，方圓五百里，除了我們這群高中生之外，連半個大人的身影也沒瞧見。班長只好代表大家，穿過果園裡的小徑，直接站在那間簡陋的工寮外，一連對著窗口呼喊了好幾聲。過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看到有人探頭出來回應。當同學們看到老闆一現身，立即一窩蜂的圍過去，七嘴八舌的問著：
「老闆，我們想跟你買橘子。」
「請問橘子一斤要賣多少錢？」
沒想到，被我們吵醒的老闆，不但不生氣，還笑容滿面的跟我們說：
「免錢啦！」
「你們這群孩子真乖。不像有些登山客，連問都沒問，整袋採了就跑。剛剛我在午睡沒聽到，歹勢啦！」
「今天，隨便你們吃，我請客。」
「老闆，這樣子不好啦！我們人這麼多，真擔心一次吃太多……」
「嗯，好吧！那就意思意思給。一粒算你們一塊錢就好。」
當天，我們班就這樣一路爬著山，一路捧著飽含人情味的甘甜橘子，度過了一個快樂的週末下午。
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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