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果禪師禪七開示錄》
民國三十一年(西元一九四二年)歲次壬午,開示於江蘇揚州三汊河高旻寺,冬結制禪七期中,夏曆十月十五日起至十二月二十七日止。
首七:首日 ;第二日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五日 ;第六日 ;第七日
二七:首日 ;第二日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五日 ;第六日 ;第七日
三七:首日 ;第二日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五日 ;第六日 ;第七日
四七:首日 ;第二日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五日 ;第六日 ;第七日
五七: ;第二日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五日 ;第六日 ;第七日
六七:首日 ;第二日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五日 ;第六日 ;第七日
七七: ;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五日 ;第六日 ;第七日
八七:首日 ;第二日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五日 ;第六日 ;第七日
九七: ;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五日 ;第六日 ;第七日
十七:首日 ;第二日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五日 ;第六日 ;第七日
注:師在十一月十四、二十八、二十九、十二月十三、十四日,五天未進堂開示
來果禪師禪七開示錄:─(五七)
十一月十五日開示(五七第二日)
前四個七的講話,都是教你們用功。最初是不知道用功做甚麼?又不曉得甚麼叫做用功?漸漸知道要用功,又不曉得怎麼用法,從甚麼地方下手。再則,初初的知道一個‘念佛是誰’,又不深信,這都是你們過去的程式。所以一向講的為甚麼要用功。但工夫下手的路途,岔路多得很,故此要領你們走這一條正路;路上的荊棘又替你們打掃得光光的,這條路教你們走,不教有一點障礙;一層、一層的說給你們聽。
今天四個七打下來,你們不知道也知道,不用功也要用功,不肯向這條路上走的人,也向這條路來了;大家都上了路,不能再說未上路的話,要替你們講講工夫話了。但在你們當中還有好幾位,連‘念佛是誰’尚沒有相信,怎麼參,怎麼起疑情,一回也沒有做一下子;人家跑,你也跟到跑跑;人家坐,你也跟到坐;根本沒有動一腳,那裏說得上已經走上了正路的話?若要以你們這個樣子看,工夫話還要說嗎?說,還有甚麼用呢?本來是沒有口開,而又不能不講,大概有一、二位元又需要我講工夫程度的;即使一個人也沒有,我又不能因沒有而不講。你們以為我沒得口開,是你們工夫用到了沒口開的地方;你們真用到沒得口開的地方,我走三個空圈子,我是不言之言,你是不聽之聽:不言之言,是真言;不聽之聽,是真聽;那是很好的!恐怕不是這個沒得口開罷!是因為你們工夫的程度一點也沒有。能可我講的話在前,你們就跟我的話行在後;譬如行路,我在前一裏路,你在後一裏路,你也看到我,我也看到你,這樣才對。今天,光得我在前頭講,你在後頭行不上,我到講了十裏、八裏下去,你一裏路還沒有走;你也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我講向南,你到向北,還能對嗎?我的話講來,還能言、行相應嗎?既不能相應,不是不要開口嗎?我是這樣沒得口開,並不是工夫上沒得口開。或者有人說:‘你這樣講,恐怕委屈人。’也許你委屈人;但是,寧可以我委屈你,是很好的,恐怕不委屈。你以為:‘你那裏知道人家心裏的事?’雖然你的心在你肚子裏,你的人站在這裏,我把你一看,望到對過清清爽爽的,如一個琉璃瓶一樣,裏頭心、肝、五臟,看到一點也不差,你心上的事,我還看不到?我還委屈你嗎?宗門下的事,不是說說就了,也不是付於來日的。教下開座講經,可以下座睡睡覺,外面跑一跑;因為今天講過,就付於來日。宗門下不是:要今天說的今天行,明日說的明日行;我說的,就是你們行的;你們行的,也就是我說的;言、行要相應;倘若言、行不相應,不是宗門事。
你們有不少的人,未進禪堂以前,以為禪堂了不起,十方諸佛、菩薩、諸祖師出身之所;禪宗一法,極玄而妙,是很相信。今天住到禪堂,反過頭來;‘不好了!外面說禪堂怎麼好,而今進堂以來,七也打過三、四個,沒有甚麼了不得,不過就是這樣子罷!在外面聽到人家的話,恐怕是人家騙我的!我到要想過旁的事幹幹才好!’你們這一種人,可憐!可憫!真是不可說!我亦要替你們把這一種病源指出來,使你們知道是病,可以向前走走。這一種人,‘念佛是誰’影子也沒有,我問你‘念佛是誰’,你還有點影子嗎?不但沒有,還以為:‘不好了!我所學來的,會到來的,很多很多的,以前提一個題,似乎湧湧的言句就可以說出來。今天,把禪堂一住,七一打,反過來,文章想不起,一句也想不出來,一想,再想,終歸想不起;好像肚子裏空了,似乎不相應,七不能再打了!再打,恐怕將我費了許多辛苦學來的《楞嚴》、《法華》都忘去了!恐怕空費許多的經濟,空費多少困苦;這樣子,七不願意打了!把肚子打得空空的!’你還是這一種心理。我說:你們不要弄錯了!這是好事,不是壞事。你們還相信嗎?我說:你們學到來的忘掉,會到來的忘掉,不算事;還要你們連學的是甚麼人還要忘掉!連會的是甚麼人也要忘掉!你們大家領會一下子,還要深一層,把我問你們學來的忘掉,學的人忘掉了沒有?可憐!可憐!學到來的還是滿滿一肚,那裏肯把它忘了!天天坐下來,還要摸索摸索,深怕忘了;學的人忘掉,那裏說得上!宗門下,首先要你空!要你忘!空了,忘了,那個時候,我自然會再與你商量。你為甚麼不肯空?不肯忘?
世界上甚麼事都要講求進步,就是你們學教,亦複要進步;你們今天住禪堂,為生死大事,求成佛、作祖的,為甚麼不講進步?學來的,會來的,少許忘了一點,還不願意,你們自己想想:可憐不可憐?所以要你們大家認識。能可以把我能學、所學忘得光光的,這是好事;不忘,還要勇猛忘了才是。那麼,你不用功的人,光打七覺得很好的,坐坐,跑跑,睡就睡,一下子到也不怕,很受用。用功的人,反過來,到是五心煩躁,身、心不安。為甚麼呢?因為,用功的人,他知道生死非了不可;我的生死是苦,大地眾生的生死更苦;若要令他們離苦,必須我先離苦,而後再度他們的苦。我要離苦,非用功不可;我要度眾生離苦,亦非用功不可。所以一天到晚,刻刻用功,時時研究工夫,深怕工夫打失,總要工夫成片;因不得成片,總是自己克責自己;因為大事未明,是這樣的不安。但是,你們大家在這裏還有一半人是這樣?或者三分之一是這樣?恐怕也沒有!假使有一個、兩個,也是好的!還算是一個道場!若要一個也沒有,這一句話是怎麼講法?教我開口講話,還有味道嗎?你們想想看!我看你們都不是這樣,是甚麼樣呢?‘常住上真是向我們要命!八個七打了就罷了!為甚麼又添兩個七?這不是與我們為難嗎?還說得好聽,成就我們!真實不要你成就,早點解七罷!讓我們睡睡覺,休息、休息;似乎現在去睡才好!’那裏還有精進、勇猛的一句話!想快活、快活,適意、適意,才對呢!對嗎?你們自己想想看:這樣,還是一個辦道的人嗎?師傅們!要認真吃一番苦,這樣快活適意,不能算事的;還得把‘念佛是誰’提起來,參去!才有受用。
參─!
十一月十六日開示(五七第三日)
‘一念不覺生三細,境緣才動成六粗。’宗門下的事,不講根、塵、五識,六、七、八識,一概不講;只講粗、細。對於‘念佛是誰’當然要講:因為這一法是發明我們本有的一法。雖然,它可以發明本有,不說也不能使人行這一法。
或者有人說:‘既然有說、有講,莫非是教宗嗎?因為有言、有說。’你們會錯了!宗門下所講、所說,不與教同,亦不與宗同;反過來,也與教同,亦與宗同,與佛同,與祖同,一同一切同。今天與你們講粗;本來,宗門下細亦不可得,說甚麼粗?實在是方便之方便,替你們中、下根的人,不得不講;上根利智的人,是一超直入,不假說粗、說細。甚麼是中、下根的人?因為與上根的人稍次一點,故此說是中、下根人;恐怕還是與你們客氣。何以呢?這個粗,你們還知道嗎?是個甚麼東西?是大、是小?是圓、是方?你還曉得嗎?你們能可以曉得,出來告訴我!你們有這麼一個人,我就許你是一個中、下根的人;恐怕你們沒有一個人知道,連這一個粗的影子都不曉得,那裏還說得上是中、下根人?下下根人還是勉強;說是中、下根人,是客氣罷!那麼,究竟這個粗,還是個甚麼樣子?有多大呢?恐怕還不容易知道;我就告訴你們,恐怕也不容易曉得。略說一點你們聽聽:你們今天用功用不上是粗,不相信用功亦是粗;不信‘念佛是誰’是粗,疑情發不起亦是粗;怕吃苦是粗,要快活亦是粗。你說它有多大呢?有情,最大是金翅鳥,還沒有它大!無情,大山、大海,亦沒有它大!它既然有這麼大,為甚麼不見呢?因為我們整個的在粗裏頭。譬如:杲日當空,雖然有白雲遮蓋,還有少份光明;假使一陣黑雲整個的蓋起來,便伸手不見掌。假使有一個人,一輩子都是在這黑地方過日子,一腳泥巴,一腳狗屎,問到他:‘腳下是泥巴麼?’他說:‘是的。’再問他:‘還有狗屎沒有?’他說:‘沒有,是泥巴。’狗屎當泥巴踏在腳下是不知道;究竟問他泥巴是甚麼樣,他到沒得口開。何以呢?向來沒有看到過,那裏會知道是甚麼呢?就等於我們這一件事,如:杲日當空,因為被業障一遮,就似一點雲霧;今天也造業,明天也是造業,久久的,就如黑雲一樣,把一個本來的光明,遮得牢牢的。今天問到你:‘粗是甚麼東西?’沒得口開,因為沒有見過,那裏會知道!就如黑地裏見泥巴一樣。你們想想:被這一個粗障,把你們本有的光明障得氣也不透。今天住在這裏頭,還以為:‘好得很!’一向你都住在障裏頭,連這一個障都不曉得,那裏說粗不粗!粗裏、粗外這句話,還安得上嗎?
今天,教你們:天下的事不要相信,要相信一個自己;你們為甚麼不相信自己?是被粗障障住了!任何法門不要你相信,‘念佛是誰’這一法要你們相信,你還是不肯相信,何以呢?亦是粗障障住了!你們若有一個人有點向上的知識,一個了生死的堅決心,說:‘天下人被它障住可以,我是不能被它障的;若我被它障住,我還算一個人嗎?’自己與自己商量計畫,並不是甚麼奇特事,又不是甚麼難事;就是不相信自己,不相信‘念佛是誰’。今天,我非相信不可,任你障得最牢,我總要打破你;沒有其他,只要相信‘念佛是誰’,就能打破障。被它障住了,就是不相信;不被障,就會相信;這是很顯明的。我這麼一講,你們有心於道的人,當然有個領會處。我說:你們不相信‘念佛是誰’,你就把‘念佛是誰’相信一下子,提起來參一參;等到你知道一點味道,恐怕就不同了!何以呢?你若把‘念佛是誰’參一下子,不明白,就在這裏追究:是那個?到底是誰?咦!似乎有個東西,大概就是我自己罷!再一參究,不錯!是我自己!雖然不十分相信,終歸被我見到一點;就如昊日當空黑雲遮住,忽然黑雲退了,還有點白雲遮住一樣。那麼,白雲遮日,總還有點看到;我們的本來面目被障遮蓋滿了,今天把障少許去一點,當然要看到一點;不十分清爽,就如一點白雲相似。自己見到以後,那是很好的;無量劫來沒有見到,你今天把‘我’見到了!我再問你:‘相信“念佛是誰”嗎?’你一定說:‘不相信;我見到自己就罷了!還要相信“念佛是誰”做甚麼?’你到又錯了!你見到你自己,怎麼會見到的呢?你要曉得:‘念佛是誰’很吃了一番苦,今天也是磨,明天也是擦;你的自己,是‘念佛是誰’苦中得來的。你若不相信它,不是忘了本嗎?你們想想:對不對?可見到‘念佛是誰’是去我們粗障的一法,是明我們本來面目的一法。若要發明本有,了生脫死,非‘念佛是誰’不可。
各人發起心來──參!
十一月十七日開示(五七第四日)
生前的事,各人都知道,都相信;生後的事,甚麼人都不知道,不相信。因為生前的事,都親自眼見,不能不相信;生後的事,因為未見到,所以不相信。你們以為:‘這個肉殼子的我,是很好的,非要愛惜它,非要寶貴它不可!將來有七、八十年的受用。’這是你們最相信。‘生後的事,我又沒有見到,你教我相信個甚麼?’大概人人都是這一個知見。
你們以為七、八十年是很長的。你要曉得:生後的果報,與你七、八十年的長比較,生後一彈指的功夫,就有你七、八十年長。你還相信嗎?還說一天、一月、一年?他過一天,我們要過幾大劫!考究到這一點,我來比較一下子:可算這七、八十年的功夫,似石火、電光的一瞬間。但,那一個長期裏頭的生活,就是在我們這個石火、電光中造成的;造的甚麼生活,就問我們現前這一念是個甚麼念頭。念頭固然多得很,我們不要講多,就說一個念頭罷!這一念感甚麼果?古人雲:‘毫釐繫念,三塗業因。’三塗是甚麼?地獄、餓鬼、畜生。你們想想,一毫釐的念頭,就要招這麼大的報,還要說一天到晚打妄想、翻業識?這樣的感果,我真不要講!次則,你們想過七、八十年,閻王老子他還不由你,他一叫你去,你趕快跑,一刻也不能遲;就等於一根繩子這頭拴在你鼻子上,那頭就在閻王手裏,他把繩子一拉,你就跑;這是沒得客氣的,恐怕比我們拉牛還要厲害十倍!他把你拉去,叫你變牛,就去變牛,馬上牛皮就到身上來了,角就安在頭上了,尾巴也安上了;你還有多大的本事把牛皮、牛角去掉?恐怕不由你!叫你去,你就去,少停一刻不行;要想不去,更做不到。可憐!我們那個時候,吃苦不能由己。那麼,變牛一次還不算了,恐怕變了一個又一個,骨頭堆起如山一樣,牛形脫後,才可換一個其他東西去變變;他的期限很長很長的,不是我說來嚇你們的!
在過去,有一位老比丘誦‘金剛經’,念的音聲不好聽;這位老比丘已證四果,年老音聲當然不好聽,有一位年輕比丘在旁說:‘你誦經的音聲,好像狗子吠聲一樣。’老比丘當下就說:‘你講這一句話,你將來不得了!墮了地獄,還要去變狗子。’那位年輕比丘聽了,大吃一驚,趕快求懺悔,痛哭得不得了。老比丘說:‘你有這樣的懺悔,地獄可免;狗子身不可免。’過七日後,年輕比丘死了,閻王老子叫他變狗子去;他還問閻王:‘我為甚麼變狗子?’這一句話還未問了,狗子的皮和尾巴早已安好;後來,變狗一個一個的骨頭,堆起來,有須彌山那麼高大。你們想想:這一句話的果報,有這麼厲害!這不是我說的,是古人典章證明的,你們不能不信。你們大家想想:閻王老子這一根繩子拴在我們鼻子上,還厲害嗎?任你有天大的本事,還能逃得了嗎?你們真要逃避他,決定不到閻王老子那裏去,也不算一回事;要不去,就可以不去!極容易的事,恐怕你們又有一點不相信,‘閻王老子那麼厲害,翻天的本事,也逃不了他的手;你還說容易,不算一回事,我那裏相信?’我要說個鐵證你們聽聽,就知道了:以前,有個金璧峰,他的本事好得很,夏天到清涼山過夏,冬天到南方來過冬,很好的。有一天,閻王叫小鬼來拴他,費了許多工夫才把他抓住;他是有本事的人,就問小鬼:‘你捉我做甚麼?’小鬼說:‘閻王老子叫我來捉你的。’他說:‘你還能慈悲、慈悲,讓我七天?你再來,我跟你去。’小鬼說:‘不行!’再三懇求,小鬼也有慈悲,說:‘好!容你七日可以,你去!我七天再來。’他見小鬼去了,他就把‘念佛是誰’一提,拳頭一捏,牙關一咬,‘究竟是誰?’‘到底是誰?’這一來,拼命也不放鬆。到第七天,小鬼來了,甚麼地方都找過,天上、人間,虛空裏、虛空外,都找過,也找不到。他在虛空中說:‘閻王□我金璧峰,猶如鐵練鎖虛空;鐵練鎖得虛空住,方可□我金璧峰。’很好的。你們想想:你們的本事再大,天上還躲得住?地下更不要說;虛空裏躲不住,虛空外也躲不住;唯有一個‘念佛是誰’能躲得住。躲在‘念佛是誰’裏,任他閻王老子本事再大,亦不能奈你何!釋迦老子也不能奈你何!‘念佛是誰’還要緊嗎?
參─!
十一月十八日開示(五七第五日)
初發心用功,怕妄想;工夫用久,怕昏沉。這是甚麼道理呢?因為,你們全在昏沉、妄想裏做活計,說怕妄想,怕昏沉,‘怕’的那個東西,亦是昏沉、妄想做的。怕妄想,不打妄想,還是妄想;怕昏沉,不落昏沉,還是昏沉;你們還曉得嗎?大概不容易!雖可以說你們現在打七用功超過平常幾倍,一個七要超過平常三年。但是,用功的一句話,有種種差別:其中有身精進、心不精進,有心精進、身不精進,有身、心俱精進,有身、心俱不精進,四種差別。
如何是身精進?就是行香、坐香不同:行香,飛跑;坐香,外面好得很,心裏還是昏沉、妄想。心精進者,就是一天到晚,心上‘念佛是誰’歷歷明明的;外面行香、坐香平平常常的。身、心俱不精進這種人,無須多說,六道輪回是他的好窠臼。如何是身、心俱精進?這一種人,行香、坐香是有精神;心地上清清楚楚的,‘念佛是誰’時刻不離。若有這一種工夫一天到晚的用,一個七打下來,決定超過平常三年。這麼講,不是超過心精進、身不精進的一種人?假使光對那身精進的人講,超過三十年還要多!再說身、心俱不精進的人,更安不上。我雖是這麼講,要你們從自己心行上討論一下子,在七期裏是那一種的精進?不是小事!凡是有心用功的人,應當檢討的。你們平常一年三百六十日,天天俱是身、心精進,莫說一個七、十個七,再多也不能超過你這一種人。大家要研究一下子,不是馬馬虎虎的。莫說平常,就是打七也然。但是,現在你們七打了五個下來,身上的精進早已放下來了:跑起香來,兩隻腳拖不動;坐起香來,腰一彎,爬下來了;一天到晚捱命似的。問到你們‘念佛是誰’?到要說:‘參夠了!’弄不出一個名堂來。起疑情,更夠了;一起,起不起;再起,還是起不起。夠了!與身、與心,與‘念佛是誰’,與疑情,總是一個夠了;工夫是完全拋得光光的。這,也是好事。但是,要光才好,恐怕你這頭拋得光光的,那頭到又堆滿了,那裏得光?終歸有一頭:不在這頭,就在那頭。
究竟那頭堆滿的是甚麼東西?無非是打妄想,翻業障。七打了五個下來,你把‘念佛是誰’拋掉,不顧用功,這個妄想,那個業障,多得很!十年、二十年以前,乃至做小孩的事,通通翻出來,緊翻、緊翻,翻得很有味道。你們站在這裏,聽我講的對不對?你們這樣的人,精進兩個字還安得上嗎?工夫用不上,有甚麼事?當然要打妄想,翻翻業障。你這一種妄想同業障翻起來,連你本形都忘了!上海、南京,紅的、綠的,男的、女的,盡氣魄、盡力量的去打。未打七以前,似乎還有一點把握,在用功時,心裏打起妄想來還有點底止。不談開悟,對於工夫絲毫的名堂也沒有。這個妄想還有底止嗎?你們若是這個樣子下去,我替你們真可惜!可惜到淌眼淚!未用功以前,業障高如須彌山,厚如大地;現在把‘念佛是誰’今天也擦,明天也磨,似乎少了一點;今天忽然大翻一下子,這一來,恐怕比從前還高、還厚一點。譬如:一個人老欠人的債,今天也想法還,明天也想法還,還了多時,還得差不多了;忽然把錢一賭,輸了一筆,到比前債還多。對不對?妄想、業障還能由它翻嗎?工夫用不上,還能隨它去嗎?但是,你們現在忘形、忘體的翻起業障來,也可以有回頭的一天;你久久的打,久久的翻,有一天翻夠了,回過頭來,才知道我是一個出家人,是住高旻禪堂的!一個人到了那個時候,太遲了。所以要你們早點覺悟才好,債拉多了要多還,業障翻多了要多加生死。還有甚麼別的話講?再則,妄想、業障在這個時候不許翻,將來到了一個時候,還要你們翻,非翻不可;現在翻,有罪過,那個時候翻,沒得罪過,還有功。這是甚麼道理?是你們工夫上的程式,行到那裏,是那裏的事。
甚麼時候可以打妄想?要你做到工夫落堂自在;那個時候,你不翻還要你翻,非翻不可。假若不翻,又不對,非宗門事了。甚麼道理?你工夫用到那個時候,若不翻,反被工夫障住了。你還曉得嗎?那落堂的工夫,是甚麼境界?就是把‘念佛是誰’做到與現在打妄想一樣;現在一天到晚在妄想裏,不打妄想也在妄想裏。到了工夫落堂的時候,抬起頭來‘念佛是誰’,動起腳來‘念佛是誰’,舉心是‘念佛是誰’,動念亦是‘念佛是誰’‥‥‥總之,要起一個別的念頭,是做不到,了不可得。工夫到了這個地方,忘想想打,打不起;業障要翻,翻不起;任是天翻、地覆,要想離‘念佛是誰’不可以。若就住在這個地方又不對,必須還要向前走。‘怎麼向前呢?天翻、地覆,要想動個念頭了不可得,再向前走?’若是沒處走,不要你走;此時才許你們打妄想,翻業障,緊打、緊翻,越多越好。何以呢?這個時候,打一個妄想,少一個妄想;翻一個業障,少一個業障。妄想、業障若要不打、不翻,又被工夫蓋住了,終歸不行;打了、翻了,才算無事。譬如:一窩大盜,有五、六個人,一年到頭都是偷人家的東西;今天偷了一個茶壺,放在家裏;明天偷一個酒壺,放在家裏;你偷雨傘,他偷帽子,一齊的在窩裏藏得滿滿的。偷久了,有一天被人家降住了。降了以後,很好的,很太平的,好雖好,還有贓在,還有窩子在;若不把贓翻出去,窩子打破,不久,強盜又要住進來。你把他的贓也翻了,窩子放火燒光,強盜再來,住甚麼地方?豈不是永遠太平?工夫亦如剿匪一樣。
強盜是甚麼?就是你們眼、耳、鼻、舌、身、意;偷的東西,就是妄想、業障;剿匪的人,就是‘念佛是誰’。今天也參,明天也參,首先,是外境界、內妄想力量大得很,眼一動,‘念佛是誰’丟了;耳一動,丟了;乃至身、意等亦複動即丟了。久久的用功,眼再動,‘念佛是誰’亦在;耳再動,‘念佛是誰’亦在;乃至身、意等再動,‘念佛是誰’還在;又如強盜降了,工夫落堂自在。雖然工夫落堂,強盜已降,贓還在,窩子還在;所以要你再打妄想,翻業障,翻一個少一個,就如把贓物一件、一件向外拿,把它拿了,就可以把窩子打破;破了這個時候,是真太平。但是,我要問你們:太平以後還有事嗎?恐怕到又不曉得了!那麼,落堂的工夫,你還沒有用到,窩破、贓盡的事,更沒有用到,再向後的事說也無用。等你們工夫用到了這裏,我再與你們講。現在回過頭來,再與你們說:現在的工夫,就是工夫用不上,妄想非打不可,業障翻了還要翻;‘念佛是誰’降也降不住,一降、再降,更降不住,沒得辦法。因為,你要降它,這一個要降它的心一起,更是妄上加妄,業上加業,那裏會降得住?你就是一個不睬它,不理它,不降它,不壓它;終歸我的‘念佛是誰’可以參,不斷的追究,自然會上路。
這是正要緊!要緊!發起心來──參!
十一月十九日開示(五七第六日)
工夫的程式大概有三種:第一極生,第二極熟,第三非凡、非聖。這三個題目,把你們用功的程式,一概包盡;任你工夫用到甚麼樣,不出此三種。
極生的工夫,大家都可見到:‘念佛是誰’擺不進,你要參,‘念佛是誰’被妄想擋得牢牢的;再提一句,妄想奮勇起來,被它一勇,一枝香,二枝香,沒有斷頭;照常一天、半天不得斷頭。忽然想起來,再提一句、二句,昏沉又來了,睡了半天才知道;再提,業障、音聲、色相,身上的痛癢,......乃至一切處,都是打失‘念佛是誰’的一種對境。甚麼道理?因為它們熟透了,工夫生透了;並沒有甚麼奧妙,只要久提、久參。現在,七打了五個下來,不能說是極生,一定有點進步;雖還沒到極熟的地方,總是這麼用,任是再生,提起來就不放鬆;久久的,一天有半天工夫,這半天雖還是聲色、妄想的打岔;但那半天把得住。在這個工夫上,再考究一個得力不得力,念佛的是甚麼人?不曉得;再問:到底是誰呢?這一追問,不明白不行,總要問過明白才放手。就在這個地方緊問,不交代我明白,總不放手;這麼老問,回過頭來一看,工夫有點力;再檢點一下子,我這身還在嗎?似乎身上的事,身外的事都沒交涉。仔細的一考究,身體似乎沒有了,我這一個身體既然沒有,音聲、色相、痛癢,安到那裏?工夫慢慢的用,一時、半刻身雖沒有,似乎還有一個、二個妄想、業障還突突的要出來的樣子。這是甚麼?心還沒有去掉;還要‘念佛是誰’不放鬆的參。久久的,妄想打不起來了,業障的影子都沒有了;只有一個‘念佛是誰’不明白處,到了這裏,心亦不可得了。身忘了,心亦忘了,身、心俱忘,任你再好的色,再好的音,沒有身,它在甚麼地方落腳?不怕情愛再深再厚,沒有心,它在甚麼處安身?身、心俱不可得,可算工夫現前,亦是工夫極熟。極生是凡夫;極熟並非聖人,亦不是非凡、非聖的工夫。工夫現前,是個甚麼境界?要你們自己走到這個地方,自己會見到;我與你講到,你不行到,也是白講!因為你們太可憐!對於用功的前途,沒有一點把握,不能不替你們略講一下子。
工夫現前:就是‘念佛是誰’現前;任你行、住、坐、臥,打妄想,翻業障,俱是‘念佛是誰’。就如你們極生的時候打妄想一樣:行、住、坐、臥,在妄想裏;舉心、動念,在妄想裏;穿衣、吃飯,在妄想裏;提‘念佛是誰’亦是妄想;怕妄想、除妄想更是妄想。今天,工夫現前,一切處皆是工夫,任是打妄想,翻業障,俱是工夫;這樣,就是工夫現前,亦是極熟。不能就算了事,還要生不可得,熟也不可得;生、熟俱不可得,才算到了非凡、非聖處。那麼,在工夫現前的時候,就是個念佛是誰嗎?你們不要會錯了,到了這個地方,只有‘念佛是誰’不明白處,還只許一個不明白,不許有思量處;亦不是糊糊塗塗的不明白,亦不是馬馬虎虎的不明白;這才是工夫現前。甚麼道理呢?趙州老人講:‘老僧三十年不雜用心,穿衣、吃飯是雜用心處。天下人在明白處,只有老僧一人在不明白處。’這就是一個鐵證。那麼,到了這裏,可算到家嗎?沒有,可說生死的輪子停住了;就等於停住的車盤一樣,不轉就是,還不能算了事。再進一步,到了那個時候,我們談談家常話,說說家裏的事;現在說的、講的不是家裏事,是路上的事,是指路碑。你們還不曉得罷!
宗門下的事,轉凡夫成聖人,不是究竟事,不是宗門下的特長處;何以呢?聖人地位是途中事,到家的事仍隔一程。你們還能領會一點嗎?若能行到這裏,方許是宗門下的事,是宗門下的特長。這一句話只許宗門下講,其他一切法門不許講;這是極熟以後,一層、一層的事;雖然說到你們聽,大概不容易領會,就是由生轉熟,善根少的人還有點滯礙。我再說個譬喻你們聽聽:我們一堂的人住久了,行香、坐香毫無奇特;忽然來了一個紅頭洋人,鼻子很高,眼眶很深,塊頭很大,一切與眾不同;你們大家的眼睛向他望,他的眼睛也向你們望,你看他是奇特,他看你也是奇特。跟進、跟出,你又不能向他講話,他亦不能向你講話;他一個人坐也不敢坐,吃飯更不敢吃。久了,你望他一笑,他也向你一笑;再久了,說一、兩句話;再久,熟了,不奇特了,彼此都熟了。再久,打同參;再久,不對了!他到欺負我們了,每一舉動,要聽他指揮;再久,反過頭來,向他磕頭了。你們大家想想:世間上的事,是不是這個樣子?今人的常情,亦是這個樣子,工夫下手亦是如此。一堂的人猶如妄想、業障,一向的習氣熟的很;紅頭洋人即‘念佛是誰’,是生的。下手用功的時間,是不是提起‘念佛是誰’來,妄想就湧起來?就如你們大家看見洋人,一齊將眼望到他身上一樣。久久熟了,當然也可以參參。再久,參也好,不參也好;妄想打也好,不打也好;打同參了。再久,妄想站不住了;‘念佛是誰’為主了,為王了。是不是世界上有這個道理?用功亦是如此。你們真可憐!太苦惱!一個‘念佛是誰’,到今天還有人不相信,是不是苦惱?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勸你在‘念佛是誰’上多吃一番苦,多受一點委屈,與辦道才有點相應。
參─!
十一月二十日開示(五七第七日)
‘一念錯過,百事皆非。’這兩句話,是說我們念頭一錯,一百件事皆錯,大概是這一個樣子。
我說:一念錯,不但百事皆非,千事、萬事悉是皆非。何以呢?我們的根一錯,枝末那裏會是的?根,就是我們現前一念;這一念若真,千事、萬事皆真;這一念若非,千事、萬事皆非。六祖大師講:‘自心不離假,無真何處真?’足可見得證明我們現前一念可真、可非。如果我們這一念非下去,是沒有底止的。當知:從無量劫來非到現在,很難得!很難得!今天得到這一個肉殼的身子。在過去,苦吃了多少?若把眼睛打開一看,真是要痛哭一場!四生中的軀殼,那一種沒背過?皆因一念非之故。現在再不把這個非字解決一下子,師傅們!盡未來際,日子很長很長的;眼睛閉著,一腳高,一腳低,這條路不容易走,遙遙無期的!恐怕連遙遙無期這一句話都安不上。何以呢?你能知道這條路是遙遙無期的,才可以說遙遙無期;根本這條路還沒知道,遙遙的一句話,那裏安得上?那麼,這個非字是不好的,你們回過頭來就‘是’的;因為非的不好,一定要了它;沒有甚麼味道,找個‘是’的做做,大概是好的。是的!因為‘是’的好。
大概這一個是字你們還不容易知道,才有這麼測度。我問問你們:何以說是的一個字是好事?宗門下不然;雖然不然,還是必經的一條路。宗門下何以說不然?非,雖不是好事;是,乃對非而說以為好的。宗門下不許以非為是,亦不以是為是;是、非俱不住,才是宗門下的事。既然是、非不住,以後還有事沒有?有、無要你自己領會,我說不行。何以呢?我說有事,你們到又向有上用功;我說無事,你們又向無事上過活;正如古人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那麼,為這麼一個人,究竟是甚麼人呢?這一個人,我可以替你們指出來:你的工夫用到這裏很清高,可以說‘不與萬法為侶’的。一個人不與有情為侶,亦不與無情為侶,這樣行履,從那裏做到來的呢?是現前一念;這一念是全體是,這一念非全體非。這個你們恐怕還沒有明瞭,那麼,我要告訴你們一下子:天下事都不是!只有一個‘念佛是誰’真是的。
何以要說‘念佛是誰’真是的?不但我敢說,我還敢擔保;你們恐怕有點不相信,我既敢說、敢保,不是空說,當然要有評論的。世上人不足論;譬如釋迦老子,過去諸佛,請到來罷!任誰與我對談,我問:‘釋迦老子,“念佛是誰”還“是”的嗎?’他說──我代他說:‘不是的,這四個字,那裏能說“是”的?’我再問:‘釋迦老子,我說“念佛是誰”是的,還是對是的人說?還是對非的人說?還是對離是、離非的人說?’我這一問,釋迦老子恐怕沒得口開。何以呢?觀機設教,不得不如是;若要對家裏人說,我問釋迦老子,他當然有得答;若要釋迦老子問我,我亦有得答。那麼,釋迦老子沒得口開,甚麼人還能呢?不是的!雖然不是的,還要你們念念有,心心有,才能算‘是’的;‘是’的一句話,我們就此告一段落。我們雖說念念有得參,心心有得參;要參到甚麼樣子,才能說念念有,心心有呢?能可以把‘念佛是誰’擺在心頭上,老是一個不明白,總是不放手;忽然人家坐香,你竟不曉得坐;打抽解,大家去小圊,你不知向甚麼地方跑;這就是行不知行,坐不知坐。你這個不知,不是糊塗不明白的不知;心裏明明白白的:念佛的不曉得是那一個,一直的參去;總是‘念佛是誰’,佛是那個念的?到底是誰?究竟是那一個?總在不明白處;以大悟為了期,不悟,總是參。
各人發起心來──參!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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