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夏天很熱,我總會攢下零用錢買杯橘子口味的思樂冰與他分享,我喜歡看他吸了一大口後冰得擠眉弄眼的樣子,這時我才發現他是個單眼皮的大眼睛。漸漸的我發現他這陣子總穿著長袖和長褲,非得弄得全身是汗不可。
「你不熱啊!」我倆作在我的書桌前,他聚精會神的看著我寫作業。
「嗯!」好幾次我問他都是一口敷衍的語氣,我也好些不耐了,「幹嘛不說啊!」我拉扯他的袖子:「都是汗味臭死了。」我的語氣開始大聲,媽媽聞聲過來:「幹嘛吵架啊,小易,作哥哥的不可以欺負弟弟啊!」趁小弟不注意,我扯下他的衣服,「臭死了、臭死人了……」我跟媽媽此時都露出愕然的表情,小弟的身上淒淒慘慘的留著紫紫青青的顏色,斑斑纍纍的在他白皙的皮膚上暈染著。
媽媽強作鎮定的說道:「小易啊,帶小弟去洗個澡吧,我看小弟的衣服都髒了,我順便洗洗吧!」我不知是按奈不注驚恐或是悲憐,一邊啜泣一邊用熱毛巾擦拭著小弟那骨瘦的身子,小弟沒有哭,只是撫著我的臉說:「已經不痛了,通通不痛了。」
那晚媽媽本來要帶里長跟爸爸去小弟家理論的,不過小弟說他爸爸已經出門好幾天了,要明後天才會回家,於是跟小弟說:「正好明天是星期天小易不用上課,你來我家住一天吧,明天我帶你們去動物園玩啊!」
我高興得抱著小弟在床上亂跳:「小弟你有去過動物園嗎?我可是去過很多次呢!我最喜歡猴子了。還有霜淇淋可以吃呢,我要媽媽帶我們去吃炸雞……。」小弟只是笑看著我,不過他那個時候笑容的真得是很燦爛的。
夜裡我聽到客廳裡爸爸與媽媽的爭執。「人家家裡的事有必要插手嗎?管好自己家裡就夠了吧!」爸爸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易跟小弟有多好,簡直比親兄弟還親了,你還這麼說!」媽媽忿忿不平的說道。
「那也還是人家的家務事啊!再說再親又如何,他還是人家的孩子啊!」我聽到本想衝出與他們辯解些什麼的,不過身下小弟顫抖著身軀,像受驚的雛鳥般,我抱著他輕聲的說道:「明天要去動物園了呢!有大象、老虎、獅子跟熊,還有啊,上次我還被大黑熊嚇到呢,牠突然大叫一聲,我嚇得把手中的霜淇淋給摔到地上去,求了好久媽媽都不肯再買一支給我呢。」小弟身上的肥皂很香,細細的髮根扎得我鼻子好癢。
「明天我們合吃一支,這樣如果再被大黑熊嚇得把冰淇淋掉在地上的話,我們還可以再吃一支呢!」我緊緊地摟著小弟,深怕他會融化,從我那幼小的手掌中化作一攤清水流走。
「我最喜歡小弟了呢。」我在他耳邊說道。
隔天在警察、里長以及小弟他爸爸的強迫下,小弟還是從我手中溜去,小弟沒有哭泣,倒是我大哭得無法自己,直嚷嚷著:「小弟還沒跟我一起去動物園啊!」,在他臨走前我衝到房間在紙條上胡亂寫下自己的名字和家裡的電話塞在他手裡,我想這是我們以後唯一的連結吧。
聽大人說那天下午,小弟他爸爸就收拾了一些細軟帶小弟回鄉下避風頭了,之後我每天都在期待小弟給我的回應,放學後除了特意經過他們家門外,就是守在電話旁邊,深怕錯過任何一通小弟捎來的消息。有天放學時我看到幾個鄰人在他們家門口聚集,有幾個人在搬動他爸爸那台積了厚厚灰塵的餐車,我興奮得以為他們要回來了,鑽過人群尋找小弟的身影。
「小弟、小弟。」我有好多事要跟他分享,包括我買了他最喜歡的白鳥座聖鬥士,我等著他跟我一起扮演劇中人物打擊黑暗聖鬥士們。
「可憐歐,他們不會回來了啊!聽說他爸爸過世了還欠了一屁股債,房子給抵押走了,以後都不會回來了。」
騙人,小弟不會回來了,我渾渾噩噩的走回家去,媽媽見我回來了跟我說道:「小易去洗個手,冰箱有豆花啊!」。
「他們說小弟不會回來了。」
「什麼。」媽媽從廚房走出,我過去抱住媽媽:「媽,他們說小弟不回來了,以後都不回來了。」我以為我留給他的電話是我們最後的連結,我會守在電話旁的,他乘的風箏飛得好高好遠啊,那一條隱如空氣般的細絲,在空中隨著風晃啊晃得,但我的手一定會緊緊地握住那條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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