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旅居英國諾丁罕的媒體研究學者蔡明燁,出版了一本當代英國出版觀察的集子《英倫書房》(生智,2001年6月),三年後,她再度與同一家出版社聯手合作,出版了《英倫蛀書蟲》(生智,2004年4月),策劃的主題雖然類似,但筆者在仔細比較閱讀之後,仍有新發現之處,值得提出來與讀者分享。
首先從書名談起。連續兩本均以「英倫……」的詞構法來取書名,前者以1995年至1998年的英國當代出版訊息為主要考察對象(而在2001年結集出版),後者則多為1999年到2003年所寫就的評論文章(而在2004年結集出版),一方面在訊息的掌握上有其時效性,卻因為作者對於訊息的評析剖論敏銳,並不失其深廣度;二方面這樣子的書名造某一種系列感與統一性,倘若長此以往,定期或不定期地繼續結集出版下去,似可形成某種品牌形象,這對於台灣讀者在選購與掌握英倫書市的相關書籍時,可以提供一個不錯的指南參考。
其次是作者的筆鋒帶有較強勁的主觀意識。作者在《英倫蛀書蟲》的〈自序〉中寫道:「記得剛開始寫書評時,我曾經很努力地想把自己隱去,總覺得非得這樣才夠得上『專業』和『客觀』。不過近兩年來我卻逐漸了悟,不管在怎麼刻意,其實這個爬著格子的『自己』,是無論如何也藏不住的,而且越是有心藏頭露尾,文章和報導反而也越顯得公式化,讀起來不免味同嚼蠟!」我們清楚可見,這篇〈自序〉除了點出作者對於「文學評論」(literary criticism)或「評論書寫」(criticism writing)的看法之外,也明確表達這本書的筆鋒與口吻,將不再只是所謂的「客觀」與「報導」,而會是帶有溫度的「夾敘夾議」,因為這次作者發覺了「在自己和作家、作品雙向溝通的渠道上,無形中似乎也多開了一道可以讓其他讀者加入的閘口,從而變成了多面向的交流,平添了幾許溫馨的情趣!」這讓筆者聯想到美國的著名學者哈洛‧卜倫(Harold Bloom)與台灣本地的書評書介專家唐諾,當他們在品讀西方經典文學作品或當代出版品的時候,都有鮮明的評者意識悠然地貫串其間,這點在《英倫蛀書蟲》中,也可發現其異曲同工之妙!
第三,則是在文章的歸類與專題深度上更見作者的用心。在《英倫書房》裡,全書的文章主要分為四輯:「文學獎及書市觀察」、「學術作品評介」、「小說選粹」與「遊記、傳記與日記」,作者盡量在其所寫過的評論報導文章當中,挑揀出可以歸類者,成就本書的主體結構;而在《英倫蛀書蟲》中,僅餘三輯:「大獎與趨勢」、「作家與作品」、「書香與書潮」,其中尤其是第二輯「作家與作品」,可以讀到作者對於幾位鄭重聚焦介紹的當代英語作家及其作品的資料蒐集功夫,對他們的生平、主要事蹟、重要作品、初步評價等,都有深入淺出的評介,相較其他比較像是文章結集的兩輯(和《英倫書房》一樣),「作家與作品」極具「專題性」的深寫,尤其難能可貴的是,讀者就在平順流暢的筆調當中,更貼近認識了這幾位當代英語作家──英國女性主義作家費‧威爾登(Fay Weldon)、潔玫‧葛瑞爾(Germaine Greer)、童書插畫家查爾斯‧奇賓(Charles Keeping)、作品中常出現孟買回憶與想像的移民作家密斯翠(Rohinton Mistry)、加拿大女小說家席爾斯(Carol Shields)、愛爾蘭女作家艾德娜‧歐布萊恩(Edna O’Brien),還有多部著作在台中譯出版的拜雅特(A. S. Byatt),著有《迷情書蹤》(Possession: A Romance)、《元素:冰火同融》(Elements: Stories of Fire and Ice)、《馬蒂斯故事》(The Matisse Stories)、《夜鶯之眼:水瓶精靈的奇幻神話》,以及具有諾貝爾文學獎冠軍相的加拿大作家瑪格麗特‧愛特伍(Margaret Atwood),在台灣亦譯有她所創作的《使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盲眼刺客》(The Blind Assassin)、《與死者協商:瑪格莉特‧愛特伍談寫作》(Negotiating with the Dead: A Writer on Writing)、《末世男女》(Oryx and Crake)。
就書中所輯文章所關照的當代議題,在《英倫書房》裡介紹了許多一九九○年代後期所出現的文化現象與閱讀取向,像是風水書、千禧年書潮、香港九七回歸、新世紀、網路世代、主體追尋、認同政治等等,而到了《英倫蛀書蟲》,作者與時並進地花了一些篇幅討論二十一世紀初的幾個熱門話題,如全球化、九一一事件、歐盟組織、台海安全等等,除了英語文學書市的觀察之外,作者也不忘關心國際政治與文化潮流,尤其是兩案關係與台海安全,這股入世的知識分子熱情與抱負更蔓延到網路世界,以「台灣教育與文化」補助計劃(Taipei Educational and Cultural Grant)為贊助,在其現職所服務的英國諾丁罕大學亞洲太平洋研究所(Institute of Asia-Pacific Studies, University of Nottingham)的網站上,建構了一個電子資料庫「台灣的總統大選與民主化」(E-Archive: Presidential Election Campaigning and Democratisation in Taiwan,
www.nottingham.ac.uk/iaps/taiwan)。
猶記《英倫蛀書蟲》的新書發表會(2004年6月10日,北市重慶南路莫尼卡咖啡)上,作者回應主持人的問題「讀者應該如何看待文學評論」時,指出在這個訊息量爆湧的時代,她做為一位傳播學者與媒體觀察家,寫《英倫書房》或《英倫蛀書蟲》,無非只是在提供選書與趨勢分析的服務性工作,而非欲掠美文學評論家的光環,正如作者以「蛀書蟲」自喻:「沒有了書,這條蟲便頓失依靠,所以『書』仍然是真正的主旨;但是如果打開書扉逐頁細翻的話,則不僅蛀書蟲的爬行痕跡歷歷在目,有時候連蛀書蟲本身竟也是無所遁形的呢!」
我想,書是真正的主旨,而閱讀才是最終目的!
本文首登於《全國新書資訊月刊》2004年8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