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意猶濃,舒服靠臥在軟舖上睡覺的邢凱悶哼一聲,身側傳來陣陣暖意,他下意識地就是將身側的暖意來源體攬到懷裡,下一秒,登時覺得不對勁的他霍然瞪大眼,往身邊看去,就見被他緊緊抱在懷裡的冷亦風正舒服地倚在他手臂裡熟睡。
俊臉刷青,邢凱活像碰觸到多危險的細菌般往旁猛退,結果在重心不穩的情況下,他很可悲地跌落床舖下,發出痛呼。「該死!」
「怎、怎麼啦?誰該死?」
被重物掉落在地的巨響驚醒,冷亦風才剛睜開矇矓雙眼而已就聽見低咒聲,尚處於昏睡的腦袋瓜子猶分不清楚現況,嚶嚀一聲再度躺回床上。「唔……要殺我也請等我睡著吧……」
嗤!該笑還是該哭?邢凱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感到哭笑不得。
他記得昨日明明只有他一個人上床,怎麼早上醒來冷亦風又窩在他床上了?不可能他半夜摸上他的床他卻渾然不覺的呀。
怒氣湧上心頭,邢凱站到床邊,中氣十足地大吼:「冷、亦、風!」
「是!」反射性地驚醒回應,冷亦風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的邢凱,左右張望確定房裡只有自己跟邢凱二人時,又再度放心地要往床上躺去,邢凱快他一步地將他攔住,阻止他躺下。
「你等等。」
「怎……麼啦?」迷迷糊糊地呢喃了聲,冷亦風不明白他為何要阻止自己繼續睡覺。
他現在睏得很,昨天與邢凱吵吵鬧鬧後又被封琤月抓去幫忙處理私事,回到自己房間要睡時卻覺得很冷,只好半夜摸上邢凱的床,倚著他的溫暖入睡。
邢凱不悅地捏住他柔嫩臉頰,硬是要他提起精神。「不准睡。」
「嗚……拜託汝,讓我睡好不好……」
怎麼睏成這樣?邢凱放開他,皺眉問:「你昨晚去作賊了嗎?怎麼睡了一晚還這麼睏?」
「昨晚……差點被琤月那個豬頭累死……」放棄溫暖的床舖,冷亦風索性偎進邢凱懷裡,他溫暖的體溫讓他舒服地昏昏欲睡。「只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有必要那麼大費周章嘛……混蛋……當我不會累的呀……」
「你們……」他曖昧的言語讓邢凱心火上升,雖知冷亦風就是語焉不詳這點讓他頭痛,可是他偏偏就是對他這席話感到不悅。「你們……昨晚幹什麼?」
傻稚的揉揉惺忪睡眼,冷亦風聽出他話裡含怒,自他胸口抬起頭,濕潤明眸閃爍著迷人光芒。「汝生氣呀?」
「誰、誰生氣來著了,我只是好奇而已。」
「哦~~想汝邢凱堂堂無視他人想法獨來獨往的個性……汝也會好奇?」秀眉微挑,含笑雙眸惡劣地讓邢凱恨不得將他的雙眼挖出來。
或許是看出他眼裡的羞怒,冷亦風倒是難得好心地不再繼續捉弄他。
「昨晚,我替琤月解決一件麻煩事,至於是什麼事,那就不能告訴汝啦,因為那是琤月的私事。」
有解釋跟沒解釋一樣,邢凱的心情卻奇異地因冷亦風這番算不上解釋的解釋感到豁達,長指情不自禁地梳過冷亦風那頭美麗雪髮。溫柔的撫觸讓冷亦風更加舒服地偎進邢凱懷抱,懶也似的神情像極了一隻正受主人寵愛的貓兒,教邢凱不自覺地揚唇微笑。
「今天的行程?」
「唔……行程可能會延誤,我答應琤月要暫留幾天幫他的忙,我不曉得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完成,汝會不會對我的擅作主張感到生氣?」
邢凱在聽見他的前言時,差點脫口而出的醋意在冷亦風最後一句止住,原本爬梳他柔軟髮絲的大掌倏然僵住。他心慌地發現自己居然對這個相識不過幾天的男子產生莫名的情感。
獨佔?未免太過不可思議!
不應該,也不可能呀!他雖然常與麻煩糾纏不清,可也不是個會主動攬麻煩上身的人呀!
冷亦風──這三個字本身就是個大麻煩。
他不喜吵雜,冷亦風卻呱噪地叫人難以忍受,他鮮少與人來往,冷亦風偏偏交友廣四方(封琤月可是響噹噹的大人物!),他不愛同別人過份親近,冷亦風這小子就老愛黏在他身邊。
綜合以上幾點,他著實該與冷亦風保持距離,甚至不該再跟他有任何牽扯才對;偏偏──他要命地發現聽他特殊的低柔嗓音在他耳邊碎碎唸也是一種自虐性的享受!
「邢凱,汝要是生氣的話……我就去回絕琤月的要求吧……」宛如貓兒怯弱地垂下耳朵那般可憐兮兮,冷亦風離開他溫暖的懷抱,眼看就要起身下床。
懷抱突然失去柔軟與溫暖,邢凱心底說不上一股失落油然而生,反射性地將冷亦風拉回懷裡。「無妨,反正不急著去琉璃谷。」
僅管是要去報仇,也沒有人會笨到急著去廝殺血拼吧?反正不急,多在江南停留幾日又何妨呢!
替自己找了個理由,邢凱沒有發現自己的行為已經被冷亦風牽著走了。
目的達成,冷亦風心滿意足地窩入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後沉沉睡去,徒留邢凱察覺方才自己的想法好像不太對勁,偏又弄不清楚是哪裡有問題。
片刻後,門外來人輕敲房門,不等房裡人回應便擅自推門而入。
「還在睡。」封琤月含笑的語氣帶著肯定,似乎早就料到冷亦風還未醒來。「這小子賴床的壞習慣還是改不掉。」
「……」沒有回答,邢凱眼神冷沉的瞪著他。
對邢凱不善的目光不甚在意,封琤月依舊唇邊含笑。「你似乎很保護亦風。」話語裡的肯定代表著他並不期待能聽到多滿意的回答。
邢凱也沒有讓他失望,很是乾脆地回答:「跟你無關。」他保不保護這小子與他無關,不需要他來關心。
「我也希望和我無關,不過誰讓你誰不挑,偏偏挑上亦風呢。」沒被邢凱無禮的語氣激怒,封琤月的話裡飽含無奈,教邢凱心生疑惑。
「亦風既然還未向你坦言,我也不便多說。唯一能給你的忠告就是……亦風的身份非是你所能想像的,若你沒有絕對的覺悟的話,那就盡快與他分道揚鑣。」
是說……封琤月倒也很清楚,若不是邢凱不幸被冷亦風「相中」的話,這個愛玩歸愛玩的小子向來獨來獨往,怎麼也不可能會與邢凱同行,只怕邢凱才起了想要離開的念頭而已,狡黠如冷亦風,他亦會用各種辦法讓他打消這個念頭。
明知是冷亦風對人家百般糾纏的可能性較大,但他相信若能讓邢凱離開的決定堅持不移,相信亦風也不會太為難他才是。
「他的身份非凡?」邢凱對於封琤月的勸告所給予的回應是一聲冷嗤。「那又如何?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我一但決定的事任誰也改變不了,就算這小子是殺人要犯也同樣改變不了我會與他相陪的決心!」
「喔……」好堅定的回答,雖不是封琤月想聽的答案,但也足以讓他安心地將冷亦風交由邢凱保護。
以邢凱名列「殺手名譜」第三排名的實力,應該能保護亦風的安全才是,不管亦風是否清楚這點才會挑上邢凱,若無莫大的決心,待在亦風的身邊就絕對會面臨無窮的麻煩。
「既然你這麼堅持,我也不再多言,他就拜託你了。」揖手,封琤月在邢凱困惑的目光中率然離去。
手背於身後,傲然立足風中,墨若漆夜的長髮在風中以完美的弧度飄揚著,長睫覆著神祕眼瞳,俊美臉孔散著點點邪佞、夾著些許冷傲、合著淡淡陰魅,融合著各種出色、令人望之卻步的特異氣質。
落葉紛飛之際,一抹藏青色身影迅速出現在其身後。
俊俏容貌含著瀟灑笑意,清脆嗓音是調侃、更是優雅。「難得你會找我,怎麼?不用陪你心愛的小白鼠嗎?」
艷如染血薄唇淡勾,雖是艷得教人忍不住傾心,卻也邪氣地讓人難以向前侵犯半步。如扇長睫輕顫,仍舊沒有掀開,「你知道的。」
「呵呵呵……看來麻煩真的要落在我頭上了。」他還真是苦命,每次都做些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揮袖,疾射。
俐落接下,手裡所拿的是只牛皮紙袋。「你懂得怎麼做。」
「那是當然的。」話尾落下的同時已不見青衣男子的蹤跡。
高傲的身影依然沒有移動過,長睫緩緩掀開,金褐色雙眸流露出笑意,笑的邪、笑的冷、笑的怒……
「躲了那麼多年,你終於出現了,亦風……」
「哈啾!」
剛餵入口的菜被他一個不雅的舉動全數噴出,好死不死地正巧全部命中負責餵他進食的邢凱衣上。
瞪著猶然昏昏欲睡的男子,邢凱再度領悟「好心沒好報」這句至理名言。
當了冷亦風一個早晨的人體抱枕,就在封琤月命人送來午膳時,飯菜香飄進冷亦風鼻子裡,刺激他一個早上沒進食的肚皮發出抗議聲,邢凱亦好心地將猶然熟睡的他抱至桌前,心想他若很餓應該就會醒來才是。
豈知來自冷亦風肚皮的抗議愈來愈響亮,他人卻毫無醒來的跡像,抱著好玩的心態夾了口菜移到他嘴邊,本應熟睡的冷亦風竟然毫不猶豫地張口吃下菜,甚至連眼皮都還沒有張開來,並且在吞下菜後又趴在桌上繼續補他的眠。
然後邢凱只得好氣又好笑地餵著熟睡的人兒吃食,緊接著他就後悔自己對他太好了,當冷亦風將滿嘴的飯菜噴在他身上時。
邢凱壓下滿腹的怒氣,不斷在心中提醒自己,眼前的人兒還處於未清醒的狀態。望著冷亦風安詳的睡顏,放下碗筷的雙手情不自禁地撫上柔嫩雙頰,微使力地左右拉開,冷亦風那張俊秀的臉蛋剎時扭曲的可笑。
邢凱小小報復的總算擾醒睡得正舒服的人兒,只見後者以那雙矇朧的金褐色寶石眼眸哀怨地瞅著他。「汝作什麼趁我睡覺時偷捏我?」
明明是受害人的邢凱在冷亦風無辜的眼神中化身為施害人,一句「對不起」險些脫口而出。「你不覺得我的衣裳不怎麼乾淨嗎?」
明亮眼兒上下打量邢凱,發現他胸前的菜漬。「真的很髒耶,汝沒替換的衣物嗎?需要我叫琤月替汝準備新的嗎?對了,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我跟琤月約好今天要同他上街買東西的。咦?為什麼我會坐在這裡?是汝抱我來的嗎?我們現在用的是早膳嗎?」
邢凱沒好氣地彈了下他的鼻頭,阻止他繼續浪費口水。「你現在用的是午膳。」
「咦~」他居然睡到午時,這下穩被琤月罵死的!
「封琤月剛才來過,他要我告訴你『那件事』延到夜時再去。」雖然不知道「那件事」所指何事,邢凱即使心裡好奇還是老實傳達。
「晚上呀……也對呦,『那種地方』要夜裡去才不會引人側目,況且依琤月的身份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在『那種地方』出入呀。」冷亦風喃喃自語,邊點頭邊碎碎唸的模樣可愛得讓邢凱忍俊不住發笑。
「那種地方是哪裡?」封琤月不能光明正大進出的地方?
「就是青樓呀!」
什麼?!
青樓嘛,不就是那一回事?不外乎就是群豔麗妓花枝招展,百般柔魅誘惑巧然獻魅,為的就是得到男人的專注,尤其是相貌出色、身份不凡的男人。
例如他們──
當他們三人走進「留香閣」時,傾慕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自四面八方湧了過來。
為首的是江南商家封府的少爺封琤月,他在江南本就為姑娘家所傾慕,其身份高貴是青樓女子們高攀不上的,如今清雅的他竟出現在「留香閣」裡,這怎麼叫「留香閣」裡的姑娘們不高興呢?
走在封琤月身後的兩名並肩同側,左側黑髮的男子俊容剛毅分明,眼神深邃銳利,菱唇緊抿性感,全身散發著一股危險的氣息。
右側瀟灑搖扇的男子長髮若朝陽下的細雪,閃爍著耀眼銀光,俊逸而秀麗的臉蛋不僅吸引姑娘們的注意力,甚至有不少男客都無法將目光自他身上移開。
察覺許許多多投向冷亦風的傾慕目光,邢凱心火高燃,恨不得將那些人的眼光全數挖出,免得他們用視線來騷擾冷亦風!
過度的獨佔欲已慢慢在邢凱心中紮了根,他自己卻毫無自覺。
或許是邢凱的怒氣流露,冷亦風敏銳的發現身側的邢凱氣氛不對,偏頭探望,闃黑眼瞳漾著盛怒,以及一種激烈的、佔有性的……嫉妒?
突地發噱,冷亦風不顧他人目光的挽住邢凱的手,狀似親暱地靠首於他肩上,這不合宜的行為倒是澆熄了邢凱內心的怒火。
羽扇輕搖,是搧著自己,也像是在玩笑般的揚向邢凱。
「啊……好熱哦,汝不覺得這裡好像熱了點、悶了點、吵了點、雜了點、亂了點嗎?我好不習慣這種場面,琤月汝趕快把事情辦完,我們早點回去好嗎?不然邢凱都快燃燒殆盡了。」
「閉嘴!」邢凱沒好氣地在他耳畔低吼,惹來他一陣輕笑。
「留香閣」的老嬤嬤眼見封琤月如此有身份地位的人進來,笑不攏嘴地迎了上來。「封少爺,怎麼有空來咱的『留香閣』,可是有喜歡的姑娘?」
她這一問,所有姑娘莫不拉長耳朵仔細聆聽著,誰都好奇究竟誰有那個本事能勾了封琤月的魂,更加期盼那個人是自己。
封琤月笑而不語,求救的目光投向身後的冷亦風。
不用懷疑!封琤月會特地要冷亦風陪他前來的主要原因就是他不會應付尋歡場所的氣氛,而亦風向來就圓滑又聰穎,理所當然要找他來助自己一臂之力呀。
冷亦風揚唇淡笑,越過封琤月迎向老嬤嬤,笑容可掬地道:「嬤嬤,聽聞你們『留香閣』裡的第一美人『晨曦』才貌俱備,今日我們就是為『他』而來的。」
「唉呀,官人你們是來找『晨曦』的,可是……『晨曦』是賣笑不賣身的。」老嬤嬤狀似遺憾的說著。打從「晨曦」來到留香閣後,多少客人都是為了「晨曦」而來的,若不是「晨曦」堅持賣笑不賣身,想必也為她賺進大把大把的銀子啦。
瞥了一臉彆扭的封琤月一眼,冷亦風秀眉挑起,平日看來傻里傻氣的模樣褪去,此時的他看起來倒有點像準備要惡作劇的小孩,閃著狡黠光采的眼兒閃閃發亮,教一旁的邢凱一時看傻了眼。
「我們當然知道『晨曦』是賣笑不賣身,所以我們今次來此的目的就是替『晨曦』贖身。」語不驚人誓不休,冷亦風這席話不禁讓「留香閣」裡所有人發出驚呼,就連封琤月都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由此可見,他們這次來「留香閣」的主要目的並不是要替「晨曦」贖身。
「亦風,你在胡說什麼?」這小子居然誇言說要替晨曦贖身?
「這樣才能一勞永役啊!」理所當然地回答,冷亦風發現身側的邢凱不夠專心,眼神停駐在廳堂角落的某處。
循著他的視線看去,冷亦風瞧見一位嬌色柔媚的女子,她與邢凱的視線在半空中交會,若有所思。
眉宇輕蹙,心頭湧出酸澀滋味,冷亦風刻意忽視那股感覺,與封琤月互相交換一個眼神後,封琤月以眼神示意跟隨在側的奴僕上前,將他所提的包袱交給老嬤嬤。
打開,金澄澄的元寶登時看傻了所有人的眼,其中也包括封琤月。
這個包袱是出門前冷亦風交給他的,說是有用到,卻壓根沒想到居然會是數十個嚇人的金元寶,不僅讓「留香閣」裡所有的人傻住,連封琤月也差點因此而驚呼出聲。
「亦風,你……」
「嬤嬤,這些金元寶應該夠贖『晨曦』的身了吧。」肯定的話尾,因為冷亦風有著百分之百的確信,嗜錢如命的老嬤嬤絕不會放過這把大錢的。
果不其然,只見老嬤嬤點頭如搗蒜,抱著那包金元寶笑不閤嘴。「來人呀,將『晨曦』帶下來,告訴他,他從今天起自由了。」
「琤月,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汝了。」不知為何,冷亦風在丟下話的同時,宛如陣狂風般地疾速離去,留下滿臉錯愕的封琤月,以及沒有發現他離開的邢凱。
江風清清,楊柳飄飄,半揚在風中的雪白長絲翩飛,白袍隨風吹揚,月光下映照著俊秀側顏,失去了平日的不正經,反倒多了種不符合的冷凝。
「心若浮塵隨意行,只見江景不見愁,離親依依嘆不如,自由宛如水中萍。」輕吟,低笑,藏青色身影漸行漸近,最後停在白影的身側。「你……還是老樣子。」
金褐色的眼瞳襯著月光彷若瑰麗寶石般燦爛,但在今日卻失去了那抹吸引人的光采。「是汝……『他』還真是大費周章,居然讓汝出來找我。」
腦海裡再度浮現那不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墨眸。
唉……是不是自己不夠努力、不夠白目、不夠呱噪、不夠單「蠢」?否則邢凱怎麼還是會轉移注意力在別人身上呢?難不成自己裝傻的功力退步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對『他』的重要性,或者……應該說是『他們』?」青衣男子優雅地笑了笑,笑意間帶著絲絲痞然。「看看你離開多久了?十多歲就離家而出,失去聯絡至今也有十年的日子了,能叫『他們』不擔心嗎?」
「爭權奪利的生活……不適合我。」輕笑,是不負責任也是順從渴望。
他要的本來就不是那種鬥爭不息的生活,他要比自由更加自由,即使是危及性命的危險,他都要自己去追尋,就算是天──也不能替他決定!
「世界羈絆多重難解,你又怎麼絕對自由?」青衣男子為他的執著嘆息,心知他嘴上雖是說著自由,心裡面所掛念的比任何人都要多。「明明就放不開,何苦強逼自己呢?」
「俠宇,聽汝說教實在刺耳。」偏頭,褐眸直視青衣男子同樣色澤的雙眸。「讓我猜猜……『他』指定汝前來,想必是即使要付諸於武力,也要將我帶回去吧。」
「你的聰明倒是與老五不相上下嘛。」君俠宇痞痞地一笑。「我也是奉命行事,就算你只剩一口氣也要把你帶回去。」
沒被他狂妄十足的話激怒,白髮隨風揚飛的男子粲笑勾唇。「汝未免……太輕視我了吧。」
君俠宇嘖了聲,神情雖是輕鬆,但是語氣中卻毫無半點輕視之意。「這我可是不敢,見識過太多你們的實力,我早就忘記『輕忽』是什麼東東了。」
要命!這小子的實力可是比其他幾個還要來得神秘難測,只怕自己倘若一個不小心,這條小命休矣~
「我對汝的印象中,汝好像沒有謹慎過呢。」巧然輕笑,白影在風中吹拂,眨眼間,人已自君俠宇面前消失。「追得到我,我就考慮與汝比劃。」
「你還真是看不起我。難不成『龍門』的人都遺傳了『自負』這個性情嗎?亦風……」
飄忽輕喚散於月空之中,茫茫月色下,江橋上不見任何人影,方才的對談,彷若幻夢一場……
生氣的人應該有怎樣的態度?怒吼?痛斥?摔椅摔桌以示自己的漫天憤怒?其實,不言不語比任何發洩的言行舉止更讓人感到害怕,就像現在的邢凱一樣,一雙深沉黑眸抓住眼前佯裝無辜的人兒不放。
正確來說,冷亦風的臉色也沒比邢凱還要好看到哪裡去,他沒忘記昨夜在青樓時,邢凱專注的目光不是停留在自己身上,更加沒忘記當他早上回來時,出現在大廳的那抹俏影,那正是昨夜奪去邢凱目光的美麗人兒。
最可憐的人莫過於被夾在中間的封琤月。
得知冷亦風回來的封琤月急急忙忙地想找他商談昨夜之事,豈料甫進門,他就像夾心餅乾一樣被夾在對歧的兩人之中。「你們……一直對看不累嗎?」
他不曉得昨晚亦風匆匆離去所為何事,回府後邢凱臉色難堪地在府前等候了一夜,直到今早冷亦風回來為止。
明明就擔心的不得了,何必裝酷呢?
「琤月,昨晚除了慕容晨曦外,汝還贖了別人回來嗎?」轉身不再看邢凱那張教他生氣的俊容,冷亦風難得地沒有發揮他呱噪的本領。
「你指的是香琉姑娘嗎?那是邢凱帶回來的。」光是一個「他」就足以讓他無暇分心了,哪來的時間去顧慮別人?只是……很難得能看見亦風這麼明顯的表現出自己的情緒,由此可見他有多麼在乎邢凱。
不知從何處拿出的羽扇逍遙輕晃,冷亦風望向邢凱的笑臉莫名的刺眼至極,至少對邢凱而言是非常刺眼:「邢大俠真是閒情意致呀,尋歡作樂也不忘要將人帶回,真教人好生羨慕呢。」
「你在胡說什麼?!」邢凱差點氣到吐血。
明明就是這小子一夜未歸,若不是封琤月向他保證冷亦風絕對不會有事的話,他早就衝出去將江南翻過來找人了。
封琤月最是清楚邢凱對冷亦風的擔憂,因此這回他破天荒地沒有替冷亦風講話,反而與邢凱站在同一陣線。「亦風,你怎能如此說話?難道你不知道邢凱有多擔心你嗎?」
褐眸偷瞄盛怒側容,冷亦風表現乖巧地偎到邢凱身邊,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可笑得讓封琤月差點笑出聲來,接著就見冷亦風宛若小女人般地拉拉邢凱衣袖。
「汝生氣啦?別生氣嘛,我只是不高興汝將歡場女子帶回琤月的住處,若是害琤月名聲變差就糟了。再者,我們不是還要上琉璃谷的嗎?我們兩個大男人的帶著她一個姑娘家,在別人眼裡很難看的,況且她怎麼受得了長途拔涉呢?對不對,汝……噗!」
兩頰分別被兩隻大掌往內擠壓,邢凱又氣又笑地道:「你就不能坦率的說句對不起嗎?」
在旁看戲的封琤月差點因為強忍笑意而忿了氣,這小子講了一大堆廢話就是不願意老實的道歉,真的會被他打敗。
「奴依者無的追者嘛縮……(汝壓著我的嘴怎麼說?)」邢凱這才放開他,揉揉被壓扁的臉,冷亦風扁著嘴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口:「對不起啦……」
再多的怒氣也在他低柔的歉語中消失殆盡。「別再一聲不響地離開了。」天知道他有多麼的擔心。
過份的擔憂與獨佔讓邢凱不知所措,因為他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清楚,一旦他心裡有了掛念的人事物,那就表示自己出現弱點,而他是個充滿危險的殺手,隨時都要提防可能致命的危機,以往他從不將任何事物放在心上,包括他的性命。
直到冷亦風的出現──
他輕易地就攻破自己的心防,堂而皇之的侵佔原本空白的一切,理所當然地成為他所重視、在乎的人,讓他沒有後退的餘地;又像陣風似地吹過,卻大膽地劃下不滅的痕跡,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趁現在逃開或許還來得及……
腦裡才剛起了這個念頭而已,他就聽見屬於冷亦風的低柔嗓音揚起:「說到昨晚嘛……那可真是驚險萬分吶!差那麼一點點我就見不到江南的美景、還有美麗的日出了。」
「什麼意思?」所有要離他愈遠愈好的想法都被邢凱拋於腦後,此刻他在乎地只有昨夜冷亦風究竟遇見了什麼危險事!
不安好心眼的笑悄悄染上冷亦風唇角,可見他早就拿捏好說話的時機,當他從邢凱的眼神猜想出他的想法時。
在邢凱擔心的目光中,他緩緩開口:
「昨夜我在湖邊賞月、觀湖,突然看見一隻黑犬(君:你居然說我是狗!?)朝我飛撲而來,嚇得我連滾帶爬地逃命夭夭。誰曉得我愈跑牠愈是窮追不捨,活像隻背後靈似地,幸好我跑得跟飛的一樣,好不容易才擺脫牠哩(君:是呀!躲起來等我趕上,然後趁我沒注意時把我點穴,最後揚長而去,算你狠~╬),要知道我若是被那隻狗咬到,後果可是會不堪設想的,我最怕痛啦!」
「夠、了!」(合音)
房門緩緩被推開,還未入眠的邢凱察覺那細微的推門聲,原本以為是冷亦風又要來分享他的體溫,轉身看去,進入的人是他從「留香閣」帶回的嬌美女子──香琉。
「邢公子……」柔音細喚,巧笑倩兮,楚楚可憐的姿態莫不是在引誘採香蜂,只可惜……她這次好像挑錯對像。
邢凱只是淡淡地睨了她一眼,隨即回過身,不在意她在場的逕自更衣。
香琉悄步上前,想接過他手上的衣裳替他更衣。「邢公子,讓香琉幫您……」
迴身、避開,輕蔑、厭惡。
邢凱完全不掩飾他的情緒,銳利的目光落在纖巧的人兒身上時,沒有遺漏掉她雙眸游移不定的神情。
「邢公子,香琉只是想要報答您替香琉贖身的恩情……」
「不必。我會替妳贖身並無其它意思。」
「可是……」香琉還想說的話被硬生生打斷。
輕咳伴隨悠閒白影進入。「哎呀,我可有打擾到你們?」
「沒有,她要出去了。」直接了然的下逐客令,邢凱此刻眼裡只容得下那張俊秀笑顏。
銀牙暗咬,香琉欠身後不情願地離去。
交錯而過的身影,投射而來的冷冷殺意,只換來不經心的淡笑,笑容中有著了然,也有著趣味。
「軟玉溫香投懷送抱,汝卻忍心拒絕,邢大俠真是聖人心性呀。」調侃笑語隱含著不易察覺的酸意。
邢凱粗心地沒有察覺他語氣裡的一絲醋意,見到他居然穿著單薄的單衣在外遊盪,二話不說就褪下自己的外褂披到他身上去。「你在搞什麼?大半夜還穿得這麼少到處亂晃,萬一著涼怎辦?」
「汝……擔心呀?」猛地將臉湊到他面前,冷亦風唇畔的笑有著使壞,滿意地看見邢凱的俊臉再度添上暈紅。
「你……我才沒那個閒工夫去管你會不會著涼咧!」
「啊……汝這麼說實在太傷我的心了。」裝出一副深受傷害的可憐狀,冷亦風毫無預警地偎入他懷裡。「唔……總覺得頭有點暈……」
幾乎是反射性的動作,冷亦風話尾甫落,邢凱迫不及待地拉開他,飽滿的額覆上他的。「頭暈?是著涼了吧,誰叫你偏偏要穿這麼少呢……」
眼眸盛滿笑意,冷亦風破功地直接放聲大笑,教邢凱一張臉更鐵青難看。
「冷、亦、風!」
「哈哈!邢凱,有汝替我擔心,亦風怎捨得生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