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
次日,因為擔心冷亦風而再度上山的邢凱只從曲傲飛口中得到這三個字。
「什麼意思?」走了?走去哪裡?
只見曲傲飛背對著他,雙手負於身後,遙望遠方的雙眸有著怨恨與淚光。「他跟來接他的人回去了。」
而且還把他藏在山峰上那二十罈梅釀酒搬得精光,那個沒良心的死小孩!
他……走了?他居然就這麼一聲不響的離開了?!邢凱驚怒交織於心,再多的驚慌與憤怒最後沉澱成難以言喻的悲痛。
結果,他仍是無法知道冷亦風是如何看待他的。
他總是能毅然決然地就將他出賣,甚至能毫不在乎的面對他的指責,若非東方璃將所有事實全盤託出的話,此時此刻的他是否仍會恨著冷亦風呢?
他無法肯定這個答案,也無法否認,所以他決定再次與冷亦風面對面問出他的想法,他的心意,然而……這次他居然真真正正的自他面前消失了,不留隻字片語,毫無眷戀的離去。
這就是冷亦風給他的答案嗎?
轉頭看見邢凱眼裡的悲慟,曲傲飛隨即看出邢凱對冷亦風的心意。「你很愛那小子嗎?」
曾經有人也這麼問過他,而他從來不正面給予答案,因他對冷亦風的心意並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可,只要自己認同便行。
所以,當曲傲飛這麼問邢凱時,他依舊給予沉默的回應。
「不管你愛不愛他,你最好不要跟他牽扯太深。」啐了聲,曲傲飛再次轉頭看向遠方。嗚……我的梅釀酒啊……
猶記得封琤月也這麼警告過他,當初他不當一回事,現在曲傲飛再次申明讓邢凱開始對冷亦風的身份感到疑惑。「他到底是什麼身份?」
投了個莫測高深的笑容給他,曲傲飛語焉不詳的道:「那是你永遠也無法想像的身份,只要你身列『殺手名譜』之上,你永遠都跟他沒有交集。」
一種詭異的想法在曲傲飛說出這番話時浮現腦海。
他曾聽聞封琤月是出自「龍門」一族,現在想起來,冷亦風與封琤月之間的感情好得不像一般朋友、知己,反倒像是親人,這麼說來的話……
已然形成的結論、事實讓邢凱剎時無法反應。他從來不曾猜測過有關冷亦風的真實身份,只因他早就有不論冷亦風究竟是何身份他都會永遠守護他的決心。
但是……這就是事實?
若是你發現他從頭至尾根本只是在欺騙你呢?
東方璃的話猶然在耳,直到這時,邢凱才明白他真正的意思。
「他……根本不姓冷,是嗎?」顫抖的語音透露出邢凱內心的震憾、以及不願相信事實的真相。
曲傲飛轉身面對他,看見他眼裡的掙扎,也看見他心裡的憤恨。
「從來沒有人說過他姓冷。十七年前我收他為徒,兩年後他離開家門與我同住於此,不僅僅是為了修練武功,同時也是因為他那象徵著不自由的特殊身份;或許,他是值得被羨慕的,除去他那頭異於常人的白髮,他的出身就是屬於一種榮耀,他的身份連朝廷的人都敬畏五分,所以,他才選擇離開。」
「我與他共同相處七年時間,我發現他是個非常不服輸的孩子,有著不屈於命運的堅強眼神,他總是嚷嚷著他的生命由他主宰,就算死,他也要自己決定他想要的死法,連天都無法替他決定。五兄弟裡頭其實就屬於他為聰明,學什麼都很快,只可惜他只專注學習『飛雲破劍』,以及精通藥學。」曲傲飛看向雙拳緊握的邢凱,不禁深嘆。
一般人怎可能接受自己心愛的人居然一直都在欺騙自己,而邢凱與亦風又是兩條不相接的平行線,屬於對立的立場,或許正是他們二人最大的障礙。
「十年前他離開『寒雪峰』後,音訊全無,因此他的親人們決定主動去尋找他,不惜用武力帶回他──龍亦風,『龍門』的老四。」
是意料中的事實,也是不願相信的謊言。
曲傲飛深知他打擊甚重,但是再想起自己徒兒與人迴異的特殊身份,他實在很難說究竟是騙人的不對,抑或者是被騙的人傻。「你也知道『龍門』代表什麼,亦風他有不能說的苦衷,更甚者,他比任何人都不想要有這個姓氏。」
『在亦風的生命裡沒有為什麼,想怎麼做、就這麼做,若是每件事都要有原因的話,豈不累人?該笑時就笑、該鬧時就鬧,我過的是我想過的生活,沒有為什麼、也沒有對不對,更加不會在乎別人對亦風的看法。』
想起當時這麼說著的冷亦風,向來璀璨充滿笑意的眼眸流露著他難解的愁思,那才是真正的他嗎?那些話就是他真心話不是嗎?
倘若在剛開始時他就知道亦風的真實身份的話,他又會怎麼做?依「龍門」與「殺手名譜」兩種不同的立場,他可能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亦風,不是嗎?
這個想法讓邢凱心裡發寒,從不曾有過的念頭,他連想都不願意去想。
他……絕不會殺了亦風。
「你的理解力倒是不比那個臭小子低嘛。」曲傲飛看見他的眼神由茫然變得堅定,頓時明白他已經走出不同立場間的障礙界限了。「可別讓他等你太久。」
豐唇勾起美好的弧度,他笑的既自信、又狂傲。「我不會讓他就這麼離開的。」
他要的,他同樣要自己爭取!而現在,他想要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冷、亦、風!
「唉……好無聊啊。」
百般無趣的坐在石亭內看著流水池裡的錦鯉悠遊自在的游著,龍亦風那雙眼已經快要閤上了。
還是跟邢凱一同旅行的日子比較有趣,起碼路途上有邢凱供他玩弄,回來這裡他只能面對偌大的美麗園景,看到蝶兒紛飛他就希望自己能變成蝴蝶,看到鳥兒來去自如他就覺得自己像隻籠中鳥,現在再看著這些魚兒,他突然想吃魚,乾脆待會兒叫亦笙弄給他吃好了。
哎呀!他是在胡思亂想什麼?回神發現自己又犯了老毛病,龍亦風以扇敲了下自己的腦袋。
明明想的是邢凱,沒事想那些蝶、鳥、魚作啥,幸好他沒想著要變成蟲,至少被鳥吃下肚前他還能在天上飛……停!這些都不是重點。
邢凱……他肯定很生氣吧。
若沒猜錯的話,他應該已經從東方璃口中得知真相,再從師尊那兒知道他的身份吧,不知他心裡作何感想呢?
是怒火中燒、或是憤恨、或者……完全不在乎呢?唔……不論是哪一種都非常可怕。
正當龍亦風發愣發的正起勁之際,興奮的呼喊由遠至近。
「爹、爹!你別睡了,快點起來!」洛寒小小的身子一把撲到龍亦風背上,讓他俊秀的臉蛋直接貼上石桌。
龍亦風沒好氣地抬起身子,將洛寒抱至大腿上坐著。「洛寒,汝爹我的臉不是生來給汝壓的。」
看著洛寒小臉上佈滿興奮的紅暈,儼然就像個九歲的孩子,昔日在宮世昌那裡的故作成熟已經消失殆盡,果然將他帶回來這裡是好的。
撇撇嘴,洛寒用袖子為龍亦風擦拭臉上的塵污。「我有事想跟爹說嘛。」
「什麼?」
「剛才我跟小叔叔還有大叔叔在書房習字,結果大叔叔就問我跟爹怎麼認識的,我把你男扮女裝的事全告訴了他們,結果他們兩個人的反應好奇怪。」
冷汗已經冒出的龍亦風戰戰競競的問:「怎、怎麼個怪法?」
「大叔叔好像喘不過氣來似的漲紅臉,小叔叔則白著一張臉不說話。」沒有發現龍亦風神色不對,洛寒滔滔不絕的說著自從來到這裡後發生的每件事,還有遇到的許多人。
「我好喜歡小叔叔,他雖然不愛說話,可是他會教我習字、繪丹青,還有李叔叔,他剛才教我釣魚跟射箭……」
洛寒的話他全沒聽進去,龍亦風兩眼緊盯著正朝他走來、有著與他相同面貌的弟弟。「呃……亦笙,汝、汝的工作做好了嗎?」
天曉得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個雙胞胎弟弟發脾氣。
「不勞兄長擔心,亦笙向來負責任,不似某人一樣逃家數載,還要人家去抓才肯回來。」龍亦笙皮笑肉不笑的諷刺讓龍亦風乾笑數聲。
他不得不承認,亦笙的確是生出來專門剋他的。
記得爹和娘曾經這麼說過:『你們兩個就好比光與影的寫照,一個不甘寂寞的綻放光芒,一個則是安於現狀、隨波逐流。但是你們千萬要記住,僅管影子是依附著光芒而存在,但是若沒有影子的話,又怎麼會有光芒呢?光與影都是彼此或缺不可的存在……』
想起幼年回憶,龍亦風忍俊不住一笑,惹來龍亦笙的白眼。「呵……抱歉、抱歉,我只是想起爹跟娘說過的話。」
「爹、娘……」微怔,龍亦笙顯然也想起同樣的事。
「好久以前的事了呢……」十年前讓他決意離開的原因,有一半是因為爹和娘的離去……
龍亦笙不予置評的哼了哼。「我才懶得去管將所有事情留給自己兒女,結果卻逍遙自在的去遊山玩水的爹娘呢。」
「說的好、說的好啊!哈哈哈……」
看著龍亦風放聲大笑的姿態,龍亦笙眉宇微蹙。「……你,不開心嗎?」
「咦?」聽見龍亦笙細不可聞的詢問,龍亦風停下狂笑,一臉困惑。「怎麼……我看起來不開心嗎?」
他有表露的那麼明顯嗎?居然讓「龍門」裡可稱作最遲鈍的亦笙察覺他的心情,真是糟糕啊。
「亦風,我們是一同出生的,你有事瞞得過我嗎?」
「亦笙,正因為咱們倆是同時出生的,我才不會刻意隱瞞汝任何事啊。」龍亦風忍不住輕嘆,手裡的扇子下意識地就是搧啊搧的,似是要掩飾自己心裡的焦躁。
靠牆而坐,搧晃的羽扇至始自終都不曾停過,是無奈、也是也煩、更是止不住的思念。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連自己都無法阻止的思念化成無數泡泡,不停的從他心裡面冒出來,愈是刻意不去想起,卻又愈容易在無意間陷得更深,難以自拔。
「邢凱啊邢凱,真是汝與亦風無緣嗎?亦風啊亦風,汝的瀟灑自在跑哪裡去了?汝怎麼可能會懂得什麼叫沮喪、什麼叫難求、又什麼叫放棄呢?」
沒錯,他的確就快要放棄了,他明明不想想起任何有關邢凱的事,但偏偏就是一直想到那些事,實在讓人心煩的很吶。
「問誰的心無情,誰又無心反多情呢?」飽含磁性的低沉嗓音自屋瓦上傳來。
「既已無心,何來多情之說。」冷亦風抿唇如是答。
「既然多情,又怎麼會無心。」
搖扇的手微頓,薄唇勾起自嘲的弧度,再度輕搖手裡的扇。「真是矛盾啊。」
「你的心,還是你的情?」
秀眉輕擰,微慍。心煩讓他失去耐性,思念使他無法自制,體內急欲發洩的煩悶教冷亦風失了平時的悠然自得。「若要責怪冷亦風,直說便可,毋須拐彎子暗示我。」
「你認為我在暗示你什麼?」輕笑,十足的揶揄。
握扇的手不自覺用力,冷亦風要笑不笑的道:「暗示我做了不該做的事!」不該與「殺手名譜」的人糾纏不清。
「你覺得你做錯了嗎?」
「亦風一向只做自己覺得正確的事!」
他從來不後悔與邢凱相識,甚至鍾情於他,只是,他的所作所為或許正確,但在過程中總是會傷害到邢凱,不論是為了救洛寒,抑或是為了找出靳前輩。
僅管他的出發點是出自於善意,但是當他看見邢凱受傷的眼神時,胸口彷彿被一塊大石壓住,讓他喘不過氣來,讓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一直在傷害邢凱……
「你的聲音哽咽,你哭了嗎?」詢問聲飄來,帶著些許難察的關懷。
他沒有哭,卻眼前一片模糊。「汝覺得我會哭嗎?」
「自你懂事以來,我便不曾見過你掉淚。」停頓。「為何決定離開?對你而言,這裡不是你的家嗎?」
全身驀然僵住,再開口的語氣顫抖。「因為我……不想讓『龍門』的壓力壓住。」
「說謊。」
以扇掩面,冷亦風沉默不語。
「你身為『龍門』的一份子,卻有別於其他人,你深怕自己的不同為龍門帶來負面的影響,所以才決意離開。我說得對嗎?」
微風吹起,銀絲掠過眼前,掀開深藏許久的心事,該面對?還是繼續逃避?多年來他始終無法決定這個答案。
「你口頭上說著想要自由只是藉口,若不這麼說的話,恐怕自己無法接受異於常人的事實,而且你又不願意別人因為恐懼你的身份而假意認同你,因此你才選擇逃避,逃開這一切無法分辨的真與假。」
搖扇的動作終於停下,冷亦風埋首於屈起的雙膝間,埋怨的道:「汝的壞習慣還是改不了,總是那麼愛揭別人的瘡疤。」
結果自己還是逃不過他的雙眼,隱瞞許久的心情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你總是忘卻該是屬於你的身份,因為你姓『龍』,所以你才有任性的權利,你的恣意妄為不就是因為你承認自己是『龍門』的一份子嗎?」
就是因為他叫「龍亦風」,所以他可以無法無天、他可以逍遙自在、他可以恣意妄為,他所有讓人頭痛招架不了的行事作風,全是因為他姓「龍」。他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眼光,更不需要為自己以外的人負責,只要自己……不愧對自己就好!
「想通了就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別讓自己後悔。」
聽出他話裡的笑意,不禁皺眉。「汝不反對?」
「呵。」
一聲輕笑,再無其他人的氣息瀰漫,由此可知對方已然離去。
冷亦風起身,抬頭看向皎潔的月色,狹促一笑。
「大哥,汝真不虧身為龍門之長啊。」
竹林小屋裡,兩道身影相對而坐,顧坐門前的男子有張與年齡不符的年輕容貌,隔著木桌與他相視而坐的男子俊酷面容上有著不耐,隨時有失控的可能。
「師父,您……」
「住口!什麼都不必說,我是不會答應你的。」
邢凱聞言氣得十指緊握,若不是他還懂得尊師重道,只怕他現在早與靳流雲刀劍以對了。
「師父,您跟龍門、以及曲前輩之間的恩怨與徒兒無,關請您稍微明辨事理好嗎?」
「笨徒弟,你居然拐著彎罵你師父我不明事理!!」靳流雲氣得火冒三丈。
他這寶貝徒兒一向直來直往,自從與姓曲的他那個徒弟在一起後也學會冷嘲熱諷,可惡!姓龍的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徒兒不敢。」邢凱擺明了睜眼說瞎話,毫不理會靳流雲此刻有多震怒,他心裡想著、念著的依然是不告而別的冷亦風。
讓人心疼的人兒總是獨自背負起他人對他的誤解,總是單獨為自己的傷口療傷,想起他曾經不經意而流露出的苦澀神情……為何自己遲鈍的沒有發覺,那才是真實的他呢?
口口聲聲說著要守護他、信任他……可是結果呢?為何自己無法發現當他背叛自己、傷害自己的同時,受傷最深的其實是他呢!
「總是他主動來向我道歉、解釋,這次我要主動去找他。」然後再一次將他鎖在懷裡,不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我不准!你這個笨徒弟,姓龍的沒有一個是好東西,深陷其中受傷最重的人會是你啊!」慘了慘了!這個笨蛋被洗腦太深,這次真的沒救了。
邢凱才剛想反駁而已,一道沒有起伏的嗓音自靳流雲身後揚起,「背後說別人壞話是會不得好死的喔。」
耳熟的語調嚇得靳流雲自椅上跳起,反射性動作便是離來人數步遠。「哇!你來幹嘛?!」
環顧屋內四周,曲傲飛嘖嘖笑道:「這麼多年來,靳師弟你還是沒變,不管是窮酸的個性,還是偏愛竹子的喜好。」
「閉嘴!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烏龜,誰像你奢侈成性,況且你現在也沒比我好到哪裡去,雪山上的破爛小屋,你沒被凍死還真是奇蹟!」靳流雲毫無形象可言的扯開喉嚨破口大罵。
可惜他的叫罵只換來曲傲飛一聲哼笑。「我這可是為了體驗師弟你的生活而模擬的,心想這種窮酸生活究竟是哪裡讓師弟你戀戀不捨,再說凍不死我的奇蹟不正是在証明你師兄我有多耐操嗎?」
說到「耐操」二字時,曲傲飛故意曖昧地朝他眨了眨眼,惹得他雙頰一陣酡紅。「你……」
「曲前輩,您今日前來有何要事嗎?」懶得再看他們鬥嘴,邢凱適時出聲打斷他們。
曲傲飛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對對對,我今天來就是有事要告訴你,只是不曉得該不該說。」
「是有關亦風的事嗎?」能讓曲傲飛特地來告知的也只有冷亦風的事,因此邢凱顯得十分在乎。
沉吟了會兒,曲傲飛才語氣沉重的道:「三天後,亦風就要成親了。」
話尾甫落,一陣強風擦身而過,屋內已不見邢凱身影。
「這小子動作還挺快的嘛。」
「廢話,你也不看看他是誰的徒弟……啊!笨徒弟,你要去哪……」原本自誇自耀的靳流雲猛然回神,這才發現自家徒弟已不見人影,急著想追上去,卻在門邊教曲傲飛給攔了下來,擁入懷裡。
「混、混蛋!你放手!」
「年輕人的事就讓年輕人自己去解決,我跟你還沒好好敘舊呢。」曲傲飛將他緊緊抱在懷裡,唇邊噙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一陣寒意掠過,靳流雲在他雙臂中死命掙扎。
「誰、誰要跟你敘舊,放、開、我──」
「刷」地一聲,羽扇攤開之後悠閒搖晃。
鳥語花香、天晴風涼,正是最適合下棋品茗的時候,流水池上人工瀑布為添自然景致,悠哉自在的日子正是他的最愛,尤其當與他對奕的人有著一身好棋藝,棋逢敵手總讓人難免覺得人生無憾。
「一步棋,一步危險,不正在象徵一個人的人生也是如此嗎?」悠然自得的落下棋子,冷亦風端茶輕啜。「嗯……好茶、好景、好棋,人生至此,何憾之有。」
坐在他對面與他對奕的男子和他相視一笑,不慌不忙的落下對應棋子,解除危機。
「有道是,人生如棋,對與錯操之在手,可一步錯,滿盤皆輸的大有人在,不是嗎?」
「陸大哥所言甚是,可謂是我命由我不由天,連老天爺都難以操控亦風的命運。」輕風吹落梅紅雨景,冷亦風羽扇輕轉,接下一片粉色落梅。「唉呀呀,『梅園』每到此時就會下起花雨,雖美,卻顯得虛幻不實。」
陸棠軒抿唇微揚。「當冷兄將梅花花瓣接住時,它已從虛幻化為真實了。」
冷亦風讚賞地看了眼他這位飽讀詩書的未來「姐夫」。心裡不禁慶幸他那絕美動人的三哥好運氣,竟能尋得如此「良婿」,知書達理不說,更不似那些達官貴人庸俗無識,將三哥視為競爭。
看得出來陸棠軒所重視的是三哥本人,與他的外貌、身份無關。
若是邢凱也能……
「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輕柔的嗓音自冷亦風身後傳來,打斷他的思緒。
轉頭看向來人,絕美的容貌上漾開美麗的燦笑,這正是只有他們自家人才看得到的絕色神情。「三哥,汝來討回汝的夫婿嗎?」
冷亦風的調侃並未讓龍夜音羞紅臉,迷人的笑容猶在,只見他笑瞇眼,一手扯住冷亦風的臉頰,不留情地往旁一拉,冷亦風那張俊秀臉蛋登時變形。「你這張嘴愈來愈讓人頭痛呢。」
「呵呵呵動……(好好好痛)」冷亦風口齒不清的說著,拉開龍夜音的手,揉揉自己發紅的臉頰。「再扯就變形啦。」
龍夜音一屁股坐在陸棠軒的大腿,麗容上有著不滿,眼角瞥見陸棠軒紅了臉,暗自在心裡偷笑。「亦風,你真的打算成親?」
輕啜了口茶,瞧見陸棠軒漲紅臉的窘樣,冷亦風清楚的看出自家兄長眼底的惡意,冷亦風笑呵呵的道:「當然,想來冷亦風年紀也不小了,該是娶妻成家之時,倒是三哥汝坐成這樣成何體統。」
雖說龍夜音外貌絕美,然而見識過他真實性情的人絕不會將「以貌取人」用在他身上,嚴格說起來,他是個男女都無法抗拒的美男子。
「你成親的對象是誰?」一直沒聽他提起,龍夜音很是好奇。
對象?冷亦風忽地露出詭異的笑容。「對象呀……說的也是,對象該是誰比較好呢?」
「喂喂……你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預定對象沒來的話,我就跟君俠宇成親吧,他上次才說打輸我就跟我姓呢。」呵呵……只怕君俠宇沒嚇死也剩半條命。
龍夜音聞言,險些自陸棠軒腳上跌落。「你、你是開玩笑的吧?」
跟君俠宇成親?不出三天君俠宇就被他氣死了。
「唔……這該如何是好呢?」佯裝煩惱的嗓茶,冷亦風隨即展開笑顏。「那只好勞煩三哥通知一下君府了。」
君俠宇肯定會嚇死。
龍夜音沒好氣地想著,隨即心想好像挺有趣的,因此他並不打算叫冷亦風別去捉弄君俠宇。「好吧,我立刻拜託沕遙去君府通知一下姑姑。」
「勞煩汝了。」
數刻後,君府便收到冷亦風要娶君俠宇過門的消息,君老爺與君夫人頓時化為石像,君俠宇的弟弟則因為笑得太過激烈而全身痙攣,如今正在請大夫醫治。
而君俠宇本人則因驚嚇過度而昏死過去,嚇得身邊人手足無措。
根據負責通知的李沕遙回報,君俠宇昏死之前,口中依稀呢喃著:
「我……不要……嫁給那個……混……蛋啊……」
「亦風,你要想清楚,你跟俠宇是堂兄弟,怎麼能夠成親呢?」
「就是說呀,近親相姦是天理不容……」
君老爺話還未說完,在旁的君夫人已經一掌摑向他的嘴,嬌斥:「你講那是什麼話,難聽死了,既粗俗又沒水準!」
「娘子……妳相公我的嘴都是被妳打腫的。」君老爺可憐兮兮地瞅著愛妻,卻只得到一記冷瞪。
風韻猶存的君夫人明眸輕睨,同出於龍門的褐眸閃爍著銳利光芒,嚇得君老爺不敢再多說話,再轉向依然笑容迷人的冷亦風,君夫人立即恢復溫柔婉約的神情,教冷亦風不得不佩服她的「變臉」之快。
「亦風,你聽姑姑的話,世上姑娘那麼多,你何必要我家俠宇呢?依你的條件可以挑個更好的啊。」
冷亦風很想提醒他們,他們應該注意的應該不是他與君俠宇是堂兄弟的關係,或者適不適合的問題,而是他與俠宇同為男兒身才對吧,不過看他們講個不停實在有趣,所以他一直沒有出聲打斷他們。
「亦風,你瞧瞧我兒子!」君夫人指向涼亭外如遊魂般表情呆滯的君俠宇。「他已經被你嚇得魂不附體了。」
冷亦風看向在庭中晃來晃去的君俠宇,而他身後有名男子一直隨他到處晃走,這副滑稽景象讓冷亦風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還笑!」君夫人差點被他氣死。事關她兒子的終生幸福,她說什麼也要讓亦風打消這個念頭!
「對、對不起,姑姑。」他不是故意要笑的,而是君俠宇那副模樣實在太可笑啦。「成親的日子就是明天,現在說什麼都不能取消,姑姑您還是放棄吧。」
「亦風,你……」
「喂!你不可以進去啊!」外頭傳來阻喝聲,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明眸瞠大,冷亦風難掩詫異的看著來人,眸裡流露著驚與喜。
來人直接走至他面前,迎入他難以置信的神情。
君夫人敏銳的察覺他們之間的氣氛怪異,悄悄的與君老爺帶著兒子和那名男子離去,留下他們二人獨處。
「四少爺,對不起,小的有阻止他,可是……」
「沒關係,汝先下去吧,別再讓任何人進來。」遣退僕人,冷亦風抬首直視眼前人的雙眸。「汝,為什麼來?」
「因為有人希望我來。」淡淡一句話,讓冷亦風表情微僵。
「是、是嗎……」
「某人特地託人把要成親的消息告知我,不就是希望我來嗎?」
怔了怔,冷亦風這才意會他口中所指的某人是誰,他瀟然一笑。「汝會來,我的確很訝異,正巧趕得上明日冷亦風成親。」
邢凱聞言,一個箭步上前扣住他的手腕。「你覺得我會任由你這麼做嗎?」
該死!他只能是他一個人的,不論是誰都不能將他從他身邊奪走!
「汝想阻止我?」挑眉,冷亦風高傲自負的笑言:「我們兩人打起來,誰勝誰負還不一定。」
換句話說,休想以武力逼他就範!
凝視他自信的眼神,邢凱忽爾勾唇淡笑。「我有告訴你,我要跟你比試嗎?」
「不然汝想怎麼阻止我……啊!」驚呼一聲,邢凱突地將冷亦風壓制在石桌上,雙腕被緊扣在兩側,激起冷亦風驚嚇的緋紅。「汝做什麼?」
看著邢凱不懷好意的笑容,冷亦風初次覺得自己即將面臨莫大的危機。
「你、說、呢?」改用一手箝制住他的雙腕壓在上方,邢凱以空出來的右手延著冷亦風的腰身往上愛撫。
一聲輕吟險些脫口而出,察覺邢凱的企圖,冷亦風為他邪肆的行為漲紅臉。「這、這裡是外頭……汝……汝怎麼能……」
分開他的腿,邢凱將自己置入他的雙腿間。「有什麼不能的?我說過,我絕不會讓你去成親,不過……只要你取消,我就不在這裡擁抱你。」
「汝……汝……我不會取消……啊啊……」炙燙的大掌自衣服下襬探進去,扯下他的腰帶,一把揪住他的要害。「邢凱汝……」
他怎麼也沒想到邢凱會用這麼邪惡的手段來阻止他,害得他現在全身乏力,無法阻止他大膽的行徑。
輕捻掌中已然挺立的火熱,邢凱滿意的看著冷亦風艷紅雙頰,無助又脆弱的眼神瞅著自己,引他犯罪。「有感覺了?真是敏感呀。」
「不……汝……」曖昧的邪惡低語貼在耳邊,教冷亦風全身一陣戰慄,已被放開的雙手無力地推拒偉岸的胸膛。
「怎麼?有話想說嗎?」豐唇刷過喉間突起,聽見身下人兒壓抑的喘息。「說呀,我正聽著呢。」
咬住下唇,火熱的撫動逐漸加快速度,強烈的刺激使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亦風……別咬傷你自己,讓我聽你的聲音。」
輕聲誘哄,期盼心愛的人兒為他開啟唇兒,綻放他的甜美。
四唇即將交疊纏線之際,輕吐甜膩氣息的薄唇溢出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