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軒九夜思考著法瑟森所說的話。
難得沒有待在自己的房間,他半躺在交誼廳的四人座貂皮沙發,黝黑長髮垂落胸前,使軒九夜原本雌雄難辨的麗容更添魅惑,也更教待在交誼廳內的其他人感到臉紅心跳。
軒九夜很美,有著天使面孔、魔性氣質,他的美足以令人甘心為他奉上所有,甚至是自己的性命,只為得到他一絲青睞,這點是無庸置疑的,在單身宿舍裡的每個人心裡皆認同這一點,但是他們也同樣明白軒九夜的美是碰不得的。
他是長了刺的罌粟,本身就充滿危險,一旦多了刺,想要探索他之前便已經傷痕累累。
電視上正演著芭樂的狗血連續劇,但是在場的人時常忍不住將目光移至軒九夜身上,當然,其中有幾道是埋怨。
交誼廳內有一張四人座沙發,三張單人座沙發,還有幾張從餐廳拿來的高腳椅,為的就是晚上這個時段電視正在播某齣連續劇,這也是宿舍裡難得眾人齊聚一堂的時刻。
是說,原本椅子便已不夠用,偏偏軒九夜一個人霸佔最大張的沙發,恁是他再怎麼美豔動人,此刻多半也只會得到抱怨的眼神。
率先發難的理所當然是J,只見他在眾人的凝視下,唰地一聲自地上站起,怒火沸騰地朝軒九夜怒吼:「X的!你要發呆或發花痴都隨便你,但是回你的房間去,把沙發交出來!」
從小到大他可不曾坐在地上過,自從來到這間破宿舍後,倒是常常搶不到椅子,這點讓J非常火大。
軒九夜還未作出任何反應,盤腿坐在J後方的櫻城樂斗突然眼神一凜,抬腳踹向J的屁股,使他整個重心不穩往前倒向一名皮膚白皙、身材壯碩的黑髮男子背部。
「媽呀!好痛!」黑髮男子有著不輸法瑟森的冷傲俊顏,然而在J的手肘撞上他的背下一秒,他的哀嚎使他原本給予旁人的冷酷氣質盪然無存。
坐在黑髮男子身旁,被電視裡的狗血連續劇感動到淚如雨下的褐髮男子聞聲轉頭,正巧看見黑髮男子被J撞到的畫面。「曜!J,你傷到曜了,快起來!」
無視佐藤曜樹的哀嚎,也不理褐髮男子的怒喝,J用手撐在佐藤曜樹的背站起,更是讓佐藤曜樹痛得哀哀叫。「櫻城樂斗!你搞什麼?!」
「誰叫你那礙眼的背要擋在我面前?趕快離開我的視線。」櫻城樂斗不屑地說道,還不忘附送J一記嘲弄的冷哼。
一觸即發的氣氛瞬間漫延開來,眾人習以為常地互相交換眼神,有致一同地悄聲離開交誼廳,留下準備大吵大鬧的櫻城樂斗跟J,以及徹底將他們無視的軒九夜。
「曜,你還好吧?」褐髮男子扶住彎腰駝背的佐藤曜樹,關心地問。
「狄……」佐藤曜樹將身體重量全靠向黎光狄,黑褐色瞳眸閃爍著淚光,一副楚楚可憐的神情──當然,配上他俊酷的面貌,只顯得可笑罷了。
「回房間去吧,我幫你揉揉。」黎光狄相當貼心地說道,渾然不覺他們兩人之間親密的氣氛有多麼曖昧。
「嗯……」啜泣的佐藤曜樹乖順地任由黎光狄扶著自己上樓,將身後一行人的目光置之不理。
尚眼神稍顯彆扭地看著離去二人的背影,他早些時間曾與佐藤曜樹與黎光狄碰過面,當時他們異口同聲的說彼此是極要好的死黨,可是從他們之間親密的言行舉止看來,著實不像普通死黨。
察覺到尚怪異的目光,小艾好奇地問:「尚,你怎麼啦?」為啥看著曜樹跟光狄發呆?
「那兩人……」尚躊躇著該如何開始才好,思索數秒後決定直接問:「那兩人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嗎?」
呵呵。低笑聲從小艾身後傳來,就見永遠趴在小艾肩上,語調曖昧地說:「他們的確只是普通朋友哦~不過……只是現在而已,未來會不會產生什麼化學變化,這還是未知數呢。」
「妳們……都接受這種事嗎?」在美國同志並不稀奇,甚至某些州都已經公然承認同性婚姻,但是日本已經接受同志戀人了嗎?
「日本可沒有美國那麼開放哦。」彷彿看穿尚的想法,永遠嘻笑道。
那妳們怎麼一副習以為常的態度?尚完全無法理解。
聳聳肩,正想回答之際,瞥見法瑟森出現在樓梯口,朝他們走近。永遠對他招招手,待法瑟森來到他們面前時,巧笑倩兮地說:「九夜在交誼廳裡,估計現在應該已經快睡著了吧。」
點頭,法瑟森一聲不吭地走進交誼廳。
那兩人又是什麼關係?尚喃喃問道。
法瑟森對待軒九夜的態度就像把他當成最重要的寶貝,呵護得無微不至,甚至為他做牛做馬……這還是尚首次看到居然有男人會這樣無求的付出一切。
「我說尚吶……在這棟宿舍裡任何事都可能發生,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最好不要去深究其中的道理,會愈想愈迷糊哦。」小艾神秘兮兮地笑道。「對了,你的工作找得如何了?」
突然轉移話題,尚隱約猜得到她們不想談論剛才那些事,於是很配合地回答:「鵺流夜介紹我去一家咖啡館當服務生,我等會兒要去面試。」
小艾和永遠聞言,同時露出不懷好意的神情。
「阿鵺的行動倒是很快嘛。」永遠邪笑低語。
「真狡詐,居然趁我們不注意時拐人。」小艾憤憤不平道。
不解她們為何突然氣溫下降,尚想著已經到了該出門的時間,正準備要走向玄關時,法瑟森抱著軒九夜走出交誼廳,裡頭傳來吵鬧聲、碰撞聲,料想櫻城樂斗和J的紛爭還未平息吧。
「法瑟森,記得要為小夜蓋好被子哦!」小艾很好心地提醒。
回應仍是一記輕輕的頷首,法瑟森抱著美眸半瞇的軒九夜走上二樓。
「尚,我們跟你一塊去咖啡館吧!」
踏上三樓剎那,法瑟森聽到小艾的聲音,但是並未聽到尚的回應。他不發一語地來到207號室門前,見軒九夜絲毫沒有醒來的趨勢,他打開未鎖的房門走入,塌塌米上已經舖好被單,於是小心翼翼地將軒九夜放在被上,正要為他蓋上薄被,纖長的手指突然握上他的手腕。
沿著手臂往上,對上軒九夜清明冷冽的黑瞳,法瑟森眼神微黯,很快就移開目光。「吵到你了?」
沒有。軒九夜輕笑著軟聲呢喃,放開法瑟森的手腕。「法,我有好多好多事想問你。」
心悸,法瑟森面無表情地與他那雙彷彿能看穿一切的黑眸四目相對。
「可是我知道你不會說,所以我也就不問。」
如玉般白皙光滑的雙臂環抱住法瑟森的脖子,軒九夜不費半點力氣便拉下法瑟森的脖子,兩人之間相距不過數厘,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呼息。「為什麼、你老是用著一副……愧疚的眼神凝視我?」
法瑟森沒有回答,粗糙掌心覆上軒九夜的臉頰,撫過他微顫的眼瞼。
從初次見面開始,這雙眼的溫度就不曾變過,無論他的態度、舉止有多麼魅惑,甚至刻意引誘他人,這雙眼始終如一,冰冷得宛如被寒雨淋過般,教他想不在意也難。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軒九夜微微擰眉,揮開法瑟森的手。
他的眼神高深莫測,像是在探索他的心,蘊含著些許微妙的憐惜,這樣溫情的眸光,令他厭惡。「無論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我都給不了你。」
「我想要的……」法瑟森神色沉鬱,藍眸比起平常更加幽暗。「是你。」
軒九夜聞言一愣,隨即揚起魅惑、卻蘊含嘲弄的笑容。「我有那麼好騙嗎?你若是為了這副皮囊而來的,過去我給了你那麼多機會,你不可能會毫無動作。」
故意在法瑟森面前露出毫無防備的一面,衣衫不整、語氣曖昧、舉止挑逗,若是法瑟森的目的真是他的身體,怎麼可能連碰都不碰他一下,反而像個隨傳隨到的奴隸。
法瑟森沒有辯解,仍舊用他那雙深邃、神秘的藍眸深深凝視軒九夜。
「九夜,在這個世界上,你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在那天來臨之前,他願意為軒九夜作任何事,達成他所有願望。
最想要的東西……腦海裡浮現的是另一張與自己無異的臉龐,軒九夜下意識地摸向左手食指一只銀白戒指,語氣深沉、憂鬱地說:「我最想要的東西,永遠也不可能得到。」
每當看到自己的長相,他就會想起自己曾經失去什麼;每當看到自己的長相,他就會想起讓他痛不欲生的原因是什麼。
無論經過多長久的時間,他怎樣也無法忘記,那時在他懷裡冰冷的軀體,那時他身上沾染的鮮血……讓他的人生從此破碎不堪。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發過誓,即便要付出他的性命,他也要找到「那個人」,將他的絕望與憎恨做個了斷!
冷火在眸中躍動,那是法瑟森再熟悉不過的眼神,過去他曾經在數以繼萬的人臉上看過相同的眼神,那是對這個世界充滿絕望與怨恨的冰冷火焰,像死亡般不帶任何溫度,就像隨時都可以捨棄自己的生命,無所眷戀。
「那麼,你的夢想是什麼?」法瑟森轉換問法。他知道來到單身宿舍的人心裡面都有一個夢想,既然軒九夜也住在這裡,就表示他也有某種夢想,可以的話,他想為他達成夢想。
「我的夢想?」軒九夜噗嗤一笑,沒想到法瑟森會問他這種事,教他有點驚訝又好笑。
他的夢想只怕和宿舍裡的其他人都不相同吧,自己的死亡、以及某個人的死亡──兩者同時達成,他的夢想才算實現。「法,你想知道嗎?我的夢想。」
法瑟森點頭,等待軒九夜回答。
「呵呵呵…真是個愚蠢又可愛的男人。」軒九夜湊近唇,輕觸法瑟森冰冷的唇瓣。「如果你告訴我,你的目的是什麼……或許,我就會回答你這個問題。」
在法瑟森開口做出回應之前,軒九夜已經堵住他的嘴,恣意親吻。
既沒有拒絕,也沒有回應的法瑟森,藍眸始終盯著軒九夜美得令人摒息的臉蛋,心中五味陳雜。
我要怎麼做,才能撫去你眼底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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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人物形象:永遠(來源: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