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龐愛仁整個被壓在牆壁掙扎不開,尚此刻雙眼發直、面色猙獰的模樣,總算讓永遠等人察覺到其中不對勁之處。
「黎、曜樹,你們快去把尚拉開!」永遠驚呼著下達指令,原先還在發愣的兩人一聽到她的聲音,二話不說衝上前各自扣住尚的左右手,用力將尚自龐愛仁身上掰開。
雖然已經被拉開,尚仍掙扎著要推開黎光狄和佐藤曜樹,一雙發紅的眼直直盯著龐愛仁,他這副不尋常的樣子令所有人都感到非常詭異。
「尚是怎麼了,整個人變得好怪!」佐藤曜樹死命地拖著尚的右手,害怕說道。
法瑟森向來溫和、冷漠、沒有情緒起伏的蒼眸驀然瞪大,不為人知的背景、與其在英國的工作,使他得以看見尚身後被一片黑霧籠罩,專業人士的他立馬明白尚異常的原因。
在所有人瞠大的目光中,他大步來至尚面前,從上衣口袋內拿出一個約拇指長寬的小瓶,一把扣住尚的臉,用嘴咬掉瓶蓋並一口含住瓶內所有液體,毫不遲疑地朝尚俯下臉。
兩個大男人唇與唇相貼的畫面震憾了部分他人,永遠捧頰笑的差點尖叫出聲,鵺流夜則像是在逃避什麼般地別開臉,其他人、包括軒九夜,莫不為眼前所見傻了眼。
確定將哺入尚口中的液體全數被他飲下,法瑟森保持一貫的神態放開尚,後者全身僵硬了一秒後便全身虛軟地倒向黎光狄和佐藤曜樹。
「呃、剛剛那是怎麼一回事?尚沒事了嗎?」雖然能夠看見那麼令人興奮的畫面,但是永遠還沒笨到看不出來法瑟森剛才的舉動非比尋常。
面對尚怪異的行徑,法瑟森那熟練的處理行動簡直像是他已經做過不下百次,想教人不感到怪異也不行。
當初法瑟森在搬進公寓前只聲稱自己是到日本渡假,想找個短期的住所,對於他的背景、以及在英國的工作一字不提,鑑於法瑟森身上散發著與其他房客截然不同的氣質,當時永遠也沒有多加追問。
畢竟他們只是公寓的管理員,沒權力去追究房客的過去,只要房客並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逃犯就行了。
「那是我從英國帶來的聖水。」對驅魔、袪邪非常有效。法瑟森在心裡補充,無視永遠等人不斷投射而來的疑惑目光。「這個洞穴很不乾淨,最好快點離開。」
鮮少聽到法瑟森一口氣說這麼多話,永遠等人不禁愣了一下,但隨即意識到他口中所謂的「不乾淨」代表怎樣的意思,有致一同地扶著尚迅速離開。
離去的數人中沒有看見軒九夜的身影,法瑟森心中突然閃過一抹不妙,他轉頭望向通往洞穴深處的走道,乍見軒九夜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九夜?!
他居然忘了陰時之子容易引來那世界的邪惡靈體,萬一軒九夜被入侵的話──
不願也無法想像尚未發生、卻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法瑟森心中毫無猶豫地朝軒九夜消失的地方追了上去。
這份難以理解的焦慮與擔憂,是害怕失去唯一能讓他變成正常人的機會,還是恐懼軒九夜會因為惡靈侵略的緣故傷害自己,法瑟森此刻根本無法深思。
在同一時刻,剛離開洞穴的永遠驚覺法瑟森與軒九夜沒有和他們一塊出來。「法跟小夜呢?!」
「咦?沒見到他們耶!」最後走出來的龐愛仁聽見永遠的驚呼忙回頭,身後那一片彷彿無止盡的黑暗,看不見屬於他們兩人的身影。
「他們該不會……快點回去找他們──」語落,永遠立馬要再次回到洞穴內,卻在剛踏出一步而已就被鵺流夜拉住。「阿鵺你放開我!」
「妳別亂來,難道妳忘了剛剛法瑟森叫我們離開洞穴嗎?」鵺流夜沒好氣地提醒焦慮不安的女子,想當然爾不可能得到理智的回應。
「但是我不能放著他們兩人不管呀,萬一小夜遇到危險怎麼辦?」是她找來的房客,她有義務要維護他們的安危,更何況她怎樣都不能讓這個無聊的世界失去一名美少年點綴!
這妮子難不成忘了剛剛她還死都不願意進洞穴的原因嗎?鵺流夜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好聲好氣地勸道:「就算軒九夜真的遇到危險好了,妳要怎麼幫他?萬一不小心看到那世界的東西,妳不怕嗎?」
「這……當然怕,但是至少我可以拉著小夜一起逃跑!」永遠掙開鵺流夜的手,為了表示她的決心,她雙手扠腰、挺起胸膛,卻止不住全身顫抖。
鵺流夜還沒笨到看不出她在逞強。「妳聽我說,法瑟森剛剛幫尚的行動說明了他有對付那些東西的專業能力,再加上軒九夜既然在冰緹那裡工作,自然對靈異現象有某程度的瞭解,也懂得該如何應對,不需要妳的幫忙。」
「可是……」
「別可是了,現在把尚帶回屋裡才是最要緊的事。」鵺流夜見永遠仍然有些不願放棄,哭笑不得地問:「尚如果在這裡有事,回去妳怎麼跟小艾交代呀?」
永遠聞言,立即頓悟。沒錯,法瑟森跟小夜不需要她幫忙,如果尚在這裡出了事,不僅無法跟小艾交代,也無法跟尚的親人交代,最嚴重的是他們極有可能在以後的某一天被小愛的料理毒死……
光是想到龐愛仁的有毒料理,永遠不禁一陣寒意湧了上來。「好好好,我們快走吧!」
雖然不是很明白尚出事跟小艾有什麼關係,但是其他人們仍是扶著尚走向停放在一旁的海灘車。
正欲跟著離去的鵺流夜發現貴藤亞凪仍舊站在洞穴前,不禁狐疑。「你怎麼了?」
若有所思的目光在瞥向鵺流夜時,恢復一貫的漠然,嘴角噙著嘲弄的微笑。「你該不會擔心我也出事吧?」
本只是要調侃鵺流夜無謂的關心,豈料鵺流夜竟理直氣壯地回答他:「是呀。」
「……我以為你很討厭我。」從鵺流夜的態度不難看他對自己沒有好感,現在突然這麼理所當然地表示關懷,教他想不困惑也不行。
「我對房客都一視同仁。」鵺流夜彷彿看穿他的心思,撇了撇唇,上前在貴藤亞凪愕然的目光中抓住他的手腕。「好歹我也是個房東,走吧。」
「……」貴藤亞凪既不掙扎也不拒絕地任由鵺流夜拉著他離開,心中五味雜陳。
本以為他已經對這名青年有些許瞭解,此刻他的行徑又讓他完全摸不著頭緒。貴藤亞凪凝視鵺流夜的後腦,優美的唇角勾勒興趣盎然的弧度。
奇怪的傢伙。
那個世界總是一片朦朧不清的濃霧。
長久以來,軒九夜一直是獨自一人待在那個空曠、寂寞的世界,直到那名少年的出現為止。
軒九夜至今仍未曾看過那名少年的面貌,只知道他身上有著與他相同的氣味。
他們都是徘徊在這世界、與那世界交界點的人──陰時之子。
只和軒墨甯相差幾分出生的他,卻擁有連軒墨甯也沒有的能力。軒九夜不曾思索過自己為何會擁有那麼獨特的算命能力,在軒墨甯自殺之前,他亦不曾使用過。
那無所謂有沒有的能力,若不是失去另一半,他根本不會在意一絲一毫,更不會知道那名少年的存在意義代表著什麼。
「你的身上有著黑暗的氣息。」
初次在白霧世界相會時,那名少年用著無比沉重的語調這麼向他說道。即便沒有看見少年的容貌,光是從他好聽、卻極度絕望的嗓音,軒九夜就能猜出對方此刻的神情。
肯定是無比哀傷吧……
「你是誰?為何進入我的夢境?」軒九夜曾經試著越過雲霧,想要一窺少年的姿態,然而無論他怎麼揮舞手臂打散濃霧,仍舊無濟於事。
經過一次、兩次、七次、十次的夢中相會,軒九夜最終放棄了窺看少年面貌的想法。
「為什麼我們只能在夢裡見面?」僅僅一次,軒九夜這麼問過對方,儘管看不見對方,透過濃而厚重的霧氣,軒九夜感受到自少年身上散發出來的絕望氣息。
「因為我們是陰時之子,一但見了面,就會打開陰界之門。」
屆時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所以他們不能見面,甚至不能知道對方的姓名、年紀、住處……他們只能在夢裡見面。
軒九夜其實不是很在意是否能與少年見面,他心中最想見的那個人已經去到遙不可及的地方,無論少年是誰,只要不是那個人,見不見……都無所謂。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到我夢裡與我認識?」打一開始他們就沒有相識的必要,不是嗎?
「……因為我跟你一樣,都需要人陪伴。」
少年猶豫、憂傷的語氣彷彿撕裂軒九夜內心深處強裝的堅強,眼淚無聲地自那雙璀璨的黑曜石之眸落下,軒九夜仰望夢裡沒有色彩的天空,像他的心一樣空白、虛無。
好寂寞,為什麼那個人拋下他走了?每次照著鏡子,冰冷的鏡面感受不到屬於鏡子裡那人的溫度,看著鏡內那張臉,他的心就被狠狠地撕扯開來。
軒九夜朝天空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墨甯……」
(救我、救我、救我!誰都好,救救我吧!)
他的心一再地呼喊著,等待著誰給他救贖,然而他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清楚,根本沒有人能夠幫得了他,唯一能帶給他平靜與詳和的人,早就離他遠去。
軒九夜心灰意冷地想要收回手剎那,一股冰冷的觸感環住他的手腕,用力將他拉向無邊無際的天空──
圖片人物形象:軒九夜(約一年前的他,頭髮還是短的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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