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1924年生，東北人，今年85歳了。
很早以前，書架上有本她主編的詩集選，是買的還是送的也忘了
後來，在工作單位的長輩口中常聽到「齊老師」，多少印象
來到出版社工作，某年代表去參加聯合報讀書人頒獎
當時，她因為《一生中的一天》獲獎
白先勇和隱地先生都出席了，歡聚一堂
這本書，在齊老師的極少量作品中，多了顆讓人銘記的星星
但是，回顧我所有的記憶，「齊老師」都是一個模糊的標竿
從來沒有因為閱讀她的作品而研究過她，實在是作品真的很少
她的厲害之處，其實我不清楚
但是，太多厲害人物都喊她「齊老師」
直到接手《巨流河》，才真的開始做功課
她在文壇的地位，等同杏壇，桃李滿天下。老師，不是當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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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老太太，前往林口之前，主編交代要買禮物
說是綠豆黃適合老人家的牙口
所以，我就去伊通街上的老店買了二盒
那天，是印刻文學雜誌的對談專訪，邀了陳芳明教授一起
我特別感覺，老師真的是很喜歡這個學生！
所有總編輯和主編曾經提醒過的
「老太太禁忌與犀利」，那天全沒發生
她那天笑容很多，笑聲也不少，挺親切的
我想全因為陳芳明
那天對談，老太太的記憶力驚人，表達能力更驚人，讓我印象深刻
本來擔心有鄉音，其實完全不會，北方人字正腔圓，用語簡明
她的聲音輕細柔軟，但是那個態度是剛毅的，就是要「說真話」
老太太容易血糖低，中場休息，需要補充點甜食
她笑嘻嘻地說，有人說她吃起甜點的樣子「有幸福的感覺」
主編把綠豆黃打開，「是鳳梨酥嗎？」
「不是，是您上次吃過的綠豆黃」
「又是綠豆黃啊。我覺得比起綠豆黃，鳳梨酥實在點。」
主編尷尬笑笑。來了來了，真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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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老太太請我們吃了晚餐，她是真的開心
還說想喝啤酒，但是餐廳沒供應，要去便利商店買
說完，就起身離席要去買了
大家一遍驚呼，我就跟著老太太去採買
老太太訂報，所以順便取了聯合晚報
她說平常下午五點大家就吃飯了，所以六點半餐廳安靜點
在提著六罐台啤回到餐廳，短短百步路程
她拿著便利商店的集點，特別要給某個餐廳服務人員
我和她說起集點的獎品，和「我換了一支筆可以讓老師看看」
小孩的瞎話講完，我稍稍提了書籍宣傳的事情，幾個專訪
「我感覺挺累的。能不能不要？」
「還有啊，新書發表會什麼的，我想也不需要。」
能不能？！我想，這不是請教的問句，是「委婉的拒絕」。
只有低調迴避，不繼續這個話題，回座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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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很愛美。為了美感，寧可忽略不方便。
她出過車禍，右腿打了鋼釘，加上年邁
照理說，真該配一扶手柺杖，行走起來安穩些
可是，她沒有。下樓有些危危顫顫，需要扶著人
在住所附近、餐廳等空間活動，她也不喜歡帶個包包
其實，是會有一些需要，比方，錢、面紙等等小物
她說，在家活動竟然帶個包，看起來像話嗎。
寧願是盡可能放在口袋。
維護尊嚴，必須堅持。自我感覺必須良好，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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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結束，在老太太的住屋拍了照片，準備離開。
走到大門口，天命之年的學生，和老太太告別
「芳明，要做個高級知識份子。」「回到文學。」
老太太輕握學生的手，臨走前諄諄叮嚀。
那一幕，實在很震撼！寬容，知惜，永遠的支持。
如果，一個旁人都這樣感動，陳教授心裡肯定強度更大
他在回程車上說，老師這樣跟我說，我就懂了
我知道自己要寫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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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天，由老闆的專車接送，老太太來到出版社
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說服她來，才說服她願意被接送
這個聚會，有點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所以，後來發生一連串槍林彈雨又踢鐵板的事
算是自找的，也該是意料之中
話雖如此，第一次面對老太太的犀利，依舊令人冒汗
教訓就是：
（1）在文學家老師面前的簡報文字，萬萬不可該有形容語句
否則，被一一討論用語的精確性，立刻被批改糾正，在所難免
（2）別以為做大書，人家就要大廣宣。賣得動的，何須錦上添花。
老太太確實有此自恃，且怕累怕麻煩。多少才剛好，你得好好衡量
（3）誰知道他會怎麼剪？舉凡跟電子媒體有關的，通通沒安全感
所以，以下經典對話，足以告誡所有弄巧成拙者：
（1）作文課篇
「帶那個時代的讀者回顧溫度—『溫度』是什麼意思呢。沒什麼意思吧」
「喔，你是要跟『高度』對比。但，『高度』應該對比『深度』」
「不如說，感受意義。感受生生死死的意義。」
以上都是老太太發言，傻學生乖乖聽訓就是。
（2）貴族語彙篇
「我看我可以跟你們開個二小時的作文課」（全場一片笑聲）
「老師你願意來，我們願意付錢給你」阿水搶麥克風。
「你付不起。」（赫！）
「不是我付，糕教授會付。」（媽呀。阿水聽沒有阿。我看到跳猛使眼色。）
「你付不起！」（赫赫赫！）
這下，可終於停止對話了。
某人因鐵板踢傷的腫包，應該早就擠爆鞋子了吧。媽呀。
（3）女人心我最大篇
電視廣宣安排，解說中～
「陳文茜我知道，出了本《亂世佳人》。她挺大膽的。」（全場一片笑聲）
「沈春華我知道，我先生很喜歡她，形象很好。其他我都不認識」
「沈春華的樣子，很端正、認真，是個主播......」
「對，沈春華形象很好，那您願不願意上沈春華的節目？」阿水出招了
「我不上！」
銅牆鐵壁，堅不可催！阿水，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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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的貴氣，銳不可擋。神槍手一般，彈無虛發！
某些任性與某種執拗的浪漫情懷（比方愛美）
又其實挺少女的。好像沒有太多社會化，跟著感覺走就對了
她的書，她的故事，是好看的。可以拍成電視或電影了吧。
接觸本人，我想是，大開眼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