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聖軒 一家子

2愛的鼓勵 1訂閱站台

　　那天入夜時分，一個憂心忡忡的父親來電，因為他住宿舍的女兒向他要求匯款３０００元，理由則不外是一些實驗費用或書籍費。

　　「也許她不記得了－－」父親的聲音透著疲憊：「可是我清楚記得她這些錢開學時都繳過，我實在很怕她會不會交了什麼不好的男友，拿這些錢買毒品－－」

　　我先安慰他宿舍的控管很嚴，絕不會混入毒品；再安慰他也許確有其事，因為老師們的要求不一，也許期中考後接手該課的老師另有需求－－最後答應他查證後再告知他實情。

　　我的腦海裡浮現了一張張本來清秀漂亮卻被掩蓋在精緻粉粧下的臉龐，其實心裡已經大約有譜了－－那群孩子身上拷貝自時尚雜誌上的流行行頭本來就所費不貲。

　　果然查證的結果是絕無收費一事。

　　我回電給家長，他的聲音在驚慌之餘透著無助。顯然他完全沒設想過萬一說謊又該如何處理的問題：「那老師你建議我該怎麼辦？」

　　「如果讓她知道你不信任她，可能會引發反感，而且也怕她生活上真的發生困難。這次先給她，再找機會好好談談、看看錢究竟是花到哪兒去了－－」

　　掛上電話後，我一回頭便看見公主的睡臉上還掛著淚痕，心中忍不住也湧上深深的疲憊感。因為接電話前，公主正拗著要帶貼鑽貼紙去學校向同學炫耀，不過先生一時間翻尋不到，加上幼稚園其實不愛孩子帶東西到學校去，所以就由我這個黑臉媽媽制止她。想不到公主竟慌得眼淚都快滾了下來，不管我們怎麼哄勸，她翻來覆去就是那一句話：「可是我答應吳ｘ婷了啊－－」

　　最後當然是先生束手無策地看著我們母女大戰，直到公主哭累了睡著為止。

　　隔天我們還是屈服了讓她帶去，回家後就聽見她高興地訴說著她的朋友們有多喜歡：「所以我就都送給我的好朋友ｘ婷、ｘ柔了。」

　　先生還是一臉柔和地問她：「這樣你都沒有了吔？」語氣裡火氣全無，只有我忍不住為她這麼小就想用禮物收買朋友而暗自頭疼不已。

　　「沒關係啊！」只聽見她先是豪氣地回答，然後驕傲地說：「因為只有我的好朋友才有哦！別人都沒有！」還特別加重了「好朋友」這三個字的語氣。

　　也許這都該怪我們讓公主太寂寞了，肚子裡明年才將出世的弟妹根本來不及成為公主的玩伴。

　　其實早在公主升上大班後，我便隱約地感覺到公主有人際關係上的困擾。她變得對同伴的反應非常敏感，只要一天朋友沒有同她親暱相處，就懷疑對方：「不再想當我的好朋友」、「不理我了」，有時甚至因此鬧著想轉學去「交別的好朋友」！那陣子她總是一天到晚抱怨自己「都沒有朋友」，因此常常畫自己獨自一個人哭泣著一張臉的自畫像。然而我試著和幼稚園老師及她的玩伴溝通過好幾次，發現根本是公主自己太多心了。

　　也就是在這時，她開始瘋狂地崇拜班上那位「跟大家都是好朋友」的女同學。

　　現在想想，公主會那麼崇拜她，就是因為她「跟大家都是好朋友」吧！？畢竟，人之所以會羨慕另一個人，就是因為對方擁有自己沒有的東西啊！雖然說這也不是什麼值得自誇的事，不過先生對公主的溺愛，根本是到了任她予取予求的地步！這種情形下夫婦倆現在唯一絕對給不起的，也就只能是她夢寐以求的「好朋友」了。

　　別說是班上那群青少年了，即使才年滿五歲的小女孩，同儕壓力也是她們揮之不去的夢魘。現代人的心靈怎麼會寂寞得這麼脆弱呢？然而公主現在才五歲，就已經被朋友的需求逼得不惜母女反目；我簡直不敢想像，如果她１５歲時、１８歲時……夫婦倆會不會也像那個學生家長一樣，被迫既惶急又無助地在深夜裡一通通急電詢問著其實根本不想知道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