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畫是年初時公主所描繪的「外婆」。畫裡的「外婆」和藹可親，捲捲的短髮和母親遺照也有幾分神似，但是現實中公主從未來得及見她一面，更別說是她的微笑了！事實上，就連我也沒見過她曾開心地微笑過，母親是那麼嚴肅的人，甚至不曾讚美過我！雖然當初我因研究所考試失志時是她用掃帚打我出門去應考，但是後來錄取、左鄰右舍前來恭賀時，她卻只有一句：「豬不肥去肥到狗」，完全不見歡色。小時候我幾度都懷疑過自己不是親生的孩子，懷疑她並不愛我。
不過，也許是她的驟逝、也許是對她的愧疚，我對她的懷念卻從來不曾隨著時光而淡去。這份憂思大概也感染了公主，前些日子她看這畫褪色了，堅持從牆上取下又仔細用筆描過一遍；隔天路過青年路的城隍廟，公主硬是讓我停車，說她打算向廟內默禱：「外婆！我畫了一幅畫要送給你哦！」
而隨著年歲的增長，不論外表還是性格，我似乎都在無形中複製著母親。
看過部落格中貼文的人，大概很難不對先生溺愛公主的程度感到瞠目結舌吧！對此我除了吃味之外，更多的是一份憂心忡忡，怕公主被寵壞了！所以當大家在讚美公主時，我總是會「適時」提醒公主還有許多待改進的缺點。
昨天公主一邊在畫畫，一邊母女閒聊。在她自誇時，我慣例口快便澆她一頭冷水，這時公主把筆放了下來，很嚴肅地看著我重複問了兩次：
「為什麼媽媽都一直說我壞話？」
認真的表情和不容我逃避的直截語氣，忽然讓我陷入回憶中。
那應該是聯考因粗心失利的那年夏天吧！漫漫夏日母女相對，忘了為什麼事起了爭執，拉扯間事情就這麼發生了－－我整個人跌進玻璃打造的藥櫃中！
玻璃應聲粉碎，我則奇蹟似地只有輕微割傷。
事後母親一面掃著地上的碎玻璃，一面還不住地叨唸著我，然而我卻絲毫沒有從前的委屈感－－因為就在跌入玻璃櫃的那一瞬間，我確確實實看到母親驚惶自責的表情－－
原來母親果然還是愛我的！
那之後母女便不曾再有過像這麼巨大的衝突了。
可是那年我快滿十八了，公主現在才剛滿五歲兩個月。
她會了解我不慈善的言語背後其實是有愛的嗎？
我思考了很久，決定不管她是否能懂，都要告訴她我這麼做是因為我是愛她的！
「因為媽媽覺得你是世上最可愛最聰明的小女孩了！可是別人也都這麼說對不對？媽媽怕你覺得自己最可愛最聰明，以後會太驕傲－－」
「什麼叫驕傲－－」
「就是不想變得更好了－－這樣就不會進步，反而變成最笨最不乖的小女孩怎麼辦？」
我一口氣說完自己想說的話，然後提心吊膽地等著公主陛下對我這番說辭的宣判。
只見公主歪著頭想了會，然後對我說：
「可是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啊？」
「什麼感覺？」
「不想變好的這種感覺！」
公主說完後，也許是因為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又逕自埋首作畫。反而是我震驚得一時回不了神－－
是我太過杞人憂天了嗎？
我茫然地想起那段深深質疑自己不被母親所愛的忿恨心情－－
我是不是正在步入母親的後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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