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2年9月24日的早上,小黑走了。
921中秋夜是我見牠的最後一面,牠前天早上死於老家,等到下午小妹通知我時,牠已經被送去火化。
922那天晚上,一位朋友到我住的地方,那時候我正在看DVD戰地情人,當影片中飾演義大利軍官的尼可拉斯凱吉和他的士兵唱起歌時,我關了影片,花了一會兒功夫找出一片CD。我直接點選到CD裡的第13首,當音樂聲出來時,我隨著節奏拍打著桌沿,高興的自言自語:這才是鐵鉆合唱的感覺。
在這之前我聽過不少遍的鐵鉆合唱,但感覺不是非常喜歡,威爾第的歌劇吟唱詩人我就只聽過這麼一段,但以歌劇來講我還是比較喜歡德國人華格納的風格,義大利人威爾第對我而言是蠻陌生的。
再度打開影片,看到尼可拉斯凱吉對著剛到部隊的士兵說:....交戰守則第2條..如果誰敢說威爾第比不上董才尼的話,那麼誰就要被罰唱”登山”這首歌....。我按下按鈕再度聽了一次尼可拉斯凱吉所唱的鐵鉆合唱,我環顧四周,真想找到一個鐵器來敲打。並且有種李白將進酒的豪氣: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這時候,門鈴響了。
朋友一進來,就說:我工作做到今天最後一天。我聽了大吃一驚,連忙問起因由。他說到後來頗為悲憤,主要原因是薪水在這半年一直被公司拖欠著。而他的工作是在NOVA廣場賣電腦,他的職銜是店長。這聽起來是頗為光鮮,但實際上卻是苦哈哈的在度日,因為他一家5口的經濟就是靠他和他妹妹在支撐著。他對我說:我全身上下只剩下5塊錢,而且晚餐還沒有吃。
聽他這麼一說,經濟狀況也不是很好的我只好先帶他去吃飯,並說:三百元打死一條好漢這句話不是沒道理的。
我們在路邊攤吃肉圓,賣肉圓的老先生看起來一臉愁容,一隻大約有我兩個手掌大的肥大老鼠在攤位旁跑來跑去,而整個攤位就只我們一組客人。朋友的手機響了,朋友細心的回答對方如何處理裝電腦時所遇到的麻煩。朋友講完電話,笑著對我說:他的同事知道他不做了,都很驚慌的說要和他同進退,因為店裡面就他是真正的電腦工程師,其餘的都是銷售人員。我問朋友如何回答,朋友說:我跟他們說放心好了,沒有我明天的太陽一樣還是會升起來,沒有我店一樣還是會開,沒有”沒有我就不行”的這種道理。
我們又聊了一會兒,朋友提到他的老闆似乎也知道自己理虧,主動對他說薪水會給他到月底,看來也是希望好聚好散。
我們吃完肉圓要走時,賣肉圓的老先生卻挽留住我們,他看我朋友懂電腦,就嘰哩瓜拉的丟出了一堆問題出來,我聽他的口氣很像是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原來他的兒子剛念高中,這兩年流連於網咖,他為了不讓兒子去網咖(似乎許多人都認為網咖是罪惡的淵藪),而花了大錢買了一組電腦給兒子在家裡使用。但這組電腦用不到一個月螢幕就故障了,而螢幕一修理就是1個月,而一個月後螢幕好了,電腦又不能開機了,這時候再找店家來修,店家卻是一付愛理不理的樣子,真是氣煞人。(我的經驗告訴我這位老先生的狀況絕非是個案,而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現象,連我這位賣電腦的朋友都願意承認,在台灣,銷售電腦是一回事,而維修電腦則是”沒這回事”。不懂電腦的消費者若是執意要修,店家的應對往往會有兩種,其一是用超長的維修時間來嚇死你,這樣你修了第一回,第二回就不敢再修而寧可花錢買新的,而這種方式主要是針對在保固期內可以免費維修的案子,其二則是用高昂的維修費來嚇死你,反正欺負你不懂,200元就可維修的案子對你說要花2000元才能處理,你會願意當凱子嗎?)
回到家後,我和朋友一起看了戰地情人。這部電影的風格我算是蠻喜歡的,不過電影內容完全和電影海報封面不同,和廣告宣傳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朋友說原本以為這部電影是部”鐵漢柔情”式的濫電影,看了才知道完全和想像的不一樣。而我就是喜歡這部電影這種”不一樣”的風格。尤其對電影裡面尼可拉斯凱吉所說的一段話印象深刻:
....為什麼要唱歌呢?..我們義大利人在嬰兒出生後受洗要唱歌..死的時候也要唱歌..會唱歌是因為人生應當有許多事情值得我們去歌頌....
電影裡面唱歌的場景有不少,我只聽得出來其中四首,而這四首都是很著名的曲目,第一是鐵鉆合唱,第二是我的太陽,第三是父親曾教我們唱的桑塔露琪亞,第四是善變的女人─我的手機曲目之一。這讓我對這部電影的加分不少。我想我是執著的人,因此總能看到和聽到我所喜愛的事物。
923晚上,這位失業的朋友說要帶他的女友來我住的地方看電影,於是我去租了烈日長紅和長路將盡這兩部電影。他們到我家後,電影還沒看,他女友才知道我們有四個男人要在924早上去唱歌,又覺得看長路將盡恐怕太悶,又不想看烈日長紅(可能是女孩子對戰爭片排斥),因此她就臨時決定先回家睡覺,然後明早再和我們一同去唱歌。(她走前還問我:你們以什麼之名要唱歌?慶祝牠男友的失業嗎?朋友回答她說:人生應當有許多事情值得我們去歌頌。所以這次唱歌不需要有任何名義。)
朋友載女友回家後又折回來,已經是24日凌晨2點的事。我們看烈日長紅看到清晨四點半,烈日長紅非常好看。這片有我最喜歡的二次大戰飛機─英國的噴火式,有精采的劇情,有美麗的畫面,也有波希米亞人略帶哀愁的音樂(這片為捷克片)。主題曲Dark Blue World(這同時也是英文片名),影評是這麼形容:
本片同名主題曲,是一首老歌,適切地傳達出榮耀、悲傷和孤獨的氣份,調式雖複雜但詮釋得相當完美。
片中有一隻狗名叫芭茶,牠和男主角弗倫塔史洛馬(Frantisek Sloma)有許多感情的”對手戲”,我看著看著眼前的畫面突然從電影游移到在中秋夜時看到小黑的眼神,我心裡想著:
小黑的狀況不知道有沒有改善?
924早上10點,我們四個男人進了錢櫃KTV(朋友的女友臨時又決定不來,善變的女人乎?),總共唱了3個小時半,期間,帶子數度中斷沒能播放,按服務鈴也無人進來,不過我們也頗能體諒這種糟糕的情況。
剛失業的朋友甲說:我想景氣不好,播帶子的人員可能都被裁掉了。
在好樂迪工作過的朋友乙說:原諒他們,他們都是7年級的小弟弟小妹妹,找不到我們要唱的帶子是很正常的,因為我們唱的歌對他們來說算是老歌。
高中時代參加過合唱團,專點日文歌來唱的朋友丙說:我們唱的不只是老歌而已,還有一些怪歌。我想播帶子的服務生可能會被我們整瘋!
因此連點兩首老歌都看見電腦螢幕出現”因為帶子損壞,無法播放”的我,就做了個初略的統計,統計如下:
點的歌曲數:約60首
歌曲語言:國,台(像葉啟田的乾一杯),粵(像黎明的願你今夜別離去),英(Everything I do),日(Everything )。
歌曲年代:從70年代~現代。(70年代:楊門女將,80年代:一代佳人,90年代:王傑,張雨生系列,現代:周杰倫,信樂團,五月天..都有)
歌曲曲風:流行風(一了百了),六年級風(忘了你忘了我,就讓世界多一顆心),民歌風(你那好冷的小手,箏),父輩風(男兒的本領),家國風(汪明荃的勇敢的中國人),另類風(董事長的未見笑)
唱完歌出來時已經快兩點,在要過紅綠燈時,陣陣秋風吹來,朋友丙說:秋天到了。而朋友甲接著說:不是秋天到了,而是已經是秋天了。我心裡想著:秋天,是離別的季節。
我坐在朋友的機車後座在回家的路上,手機響了,我聽鈴聲,知道是家裡來的電話,我接了手機,是小妹的聲音,她哭著說:
小黑死了。
我問清楚後關了手機,朋友在前座也聽到了內容,他之前去我老家時,總喜歡叫小黑為:BLACK。朋友問我說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我說大約在我們唱歌前吧!朋友安慰著說:
死的時候也要唱歌。
大約半小時後,我回到了老家,看到老媽和小妹已經將小黑的東西包括碗盆和睡覺時的毛毯整理掉了。我們三個人坐在沙發上,心情是無比的沉重。小妹對我說著詳細的情況,說著說著就哭了,母親也強忍哀傷的說:幸好,小黑走的時候是很安詳的﹔我對仙佛求過,讓牠減少痛苦的離開。
小妹說:小黑在我們家待了12年,以狗的年齡來說,牠算是壽終正寢。我們對牠比較沒有虧欠的心,但還是會很難過,感情這東西就是這樣子,你付出越多,你失去時就會更難過。
小妹雖然很勉強的強顏歡笑,話裡還特地提到在電影美夢成真裡,羅賓威廉斯一死去,就先發現他死去的狗來迎接他,但說到後來,還是泣不成聲,因為小黑就是小妹抱回來的流浪狗。在家中成員裡面,就老媽和小妹和小黑最親暱,感情也最深。
昨天晚上(25日),我又回老家去拿東西,到家裡時沒有半個人,之前我在進屋開燈之前,都會很小心翼翼的走,以避免在黑暗中不小心踩到前來歡迎我回家的小黑,而我這次進屋仍然是習慣性的躡手躡腳,但幽黑房子在開燈後仍是寂靜空蕩著,。我此刻才強烈的感受到小黑已經不在的事實。
牠真的不存在了。
家狗小黑生平粗略記要:
約1990年10月份,一隻看似出生不久的黑色流浪狗被小妹抱回家,前兩個禮拜牠完全不曾叫過,讓我們以為牠是隻啞巴狗﹔給牠取名為小黑。
一天突然間會叫了,我們才知道牠不是啞巴狗,經過觀察才知道牠膽子極小,想必在來我們家前應當受過極大驚嚇才會”閉口”,後來也發生數次牠被驚嚇過後,一兩天都不開口的紀錄。
約1992年夏天時,母親每騎機車出門,小黑總喜歡跟在後頭,待追逐一陣子後再自行返家﹔結果有一次這麼出去後就迷了路沒再回來,當時全家出動尋找都沒找著,家裡姊妹為此事互相責備哭鬧了一陣。約一個月後,大姐在回家路上的公園旁發現了小黑,就這麼將牠找了回來,小黑這段時間似乎飽受驚嚇,並且立即學會教訓,從此之後,不再追逐母親出門。(當時住的是透天房屋)
1999年的921大地震讓牠住進了我們家裡,在這之前原本母親因為衛生問題而堅持要讓牠待在屋外的陽台,但地震過後,牠”死命”的爬進屋內,並就此”定居”,不願意再回到陽台上去住了。
之後的幾次地震,都嚇得小黑爬到母親的床上(母親的床不高),趕都趕不下去﹔必須等到餘震完全消除牠才會下床去。地震對牠的影響看來很大,之後只要有些風吹草動,小黑都會神經質的四處張望。
2002年9月17日,母親說小黑胃口已經差到完全都不進食,此後數日直到死去的前一天,都是靠著獸醫用打針維持營養供給。
2002年9月21日晚上,我回家見到小黑,牠的眼神看似哀傷卻又帶著平靜,我感覺到牠知道自己即將要面對的情形。
2002年9月23日晚上,牠連水也不喝了。當夜(24日凌晨),牠吃力的爬到母親的床上,母親知道牠快不行了,就讓牠躺在身邊,牠躺了一會兒,又爬回到自己睡的地方。
2002年9月24日早上7點,母親出門前,小黑已經連將頭抬起來的力氣都沒了。母親出了門去上班,中午不放心的跑回家,就發現小黑已經斷氣了,由於體溫已低,因此推測死去的時間應當是在母親出門後不久。
記於2002年9月26日零時10分,於台中,聽著安德烈波加利所唱的”我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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