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仔,從小她在村子裡就享有盛名與異樣眼光;用被單當成披風,沿著田埂、繞著村子行走,背後被指指點點。憨仔,走她自己的路。
她最喜歡在戲臺下看著一齣齣的歌仔戲,戲文與腔調是她愛聽的音樂。認識憨仔時,她二十歲,是文青編輯,寫下青春的思緒與文字繾綣愛戀。不小心會被她寫進故事裡。有一天她在校園中徘徊遇見一位來自花蓮的男子,從此結下了後半生的悲喜起落。
憨仔實在不適合結婚,也不適合生養小孩。憨仔愛讀書,她雖出生莊稼家庭,兄弟姐妹個個都是高學歷的讀書人,且均享有一方成就。相形之下,憨仔的現實生活顯得潦落辛苦。兩個兒子出生後,澀嫩的生養方式靠著天生的感覺來養活小孩,她的先生也不忍苛責拿著文筆的妻子。安頓好的日子,靠憨仔省吃儉用,也囤積了一些私房錢。嫁雞隨雞的本分事,是我對憨仔最敬佩的地方。她會說著生活的磨難,卻不指責任何人該為她做出任何協助。
有一段時間,憨仔迷失了,用一瓶瓶的酒精麻醉自己,夜半打著電話來哭訴自己的難過,始終是己心的反省與批判,不是指向外界。我不是有耐心的人,斥責她不該夜半酒醉打擾人的生活。從此,憨仔不再打電話來。多年後,問她還喝酒嗎?已不喝了,心慌了就往深山裡走路,一直往山徑裡去;有時就開車沿著濱海公路去吹風看海。她內心的糾結一遍遍地隨山海淡去,她從不痛恨指責任何人。她的基本學養是歷史,若要辯解與說理,那才是精彩的戲曲。
憨仔嚐盡生活的磨難,夫婿的被害身陷囹圄,花盡積蓄挽救,過著憂愁的日子,求神拜佛、東奔西跑,用盡了力氣維繫夫婿的公司與開支,現實考驗著她的忍耐力。我想,這是老天一次又一次給她生命的養分來寫下翻山越嶺的故事。
憨仔的溫厚,遇到兒子們輪流的叛逆,也開始問天想知人生的定義。
佛經的義理開始拓展憨仔的生命觀。自己辛苦懷胎的小孩怎麼如此磨難憨仔母親的心?憨仔百思不解,所有的努力都被誤解排抗。她母親的尊嚴一絲不存。
從此,她跳脫母親的身分,寧可當個憨仔,做自己該做的事,安靜地在寬大的屋子裡誦經讀書,寫著日記記下真實的自己。
憨仔每年會買個十公斤的富里白米當作年禮。限量的白米,如一顆顆珍貴的珍珠,在蒸煮後的米香透著真實的情誼。我與憨仔,一年一會的餐聚,就是談著彼此的遭遇與感懷。平日是安靜彼此連通電話都簡省的淡然之交。
我們隔著中央山脈各自安然生活,彼此祝福著:「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這個午後想到憨仔,想必她也想到我吧!
憨仔,過年時我請妳喝一杯,慶祝半百年華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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