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旭最新發表文集 這是中文系教授曾昭旭先生近期所發表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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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若必有以也，嘗以語我來！」顏回曰：「端而虛勉而一，則可乎？」曰：「惡！惡可！夫以陽為充，孔揚，采色不定，常人之所不違，因案人之所感，以求容與其心。名之曰日漸之德不成，而況大德乎！將執而不化，外合而內不訾，其庸詎可乎！」（〈人間世〉第一段）

 

　　前文談到顏回準備去衛國見衛君，想為衛國苦難的人民請命，出發前來跟老師孔子辭行，卻不料被孔子切切實實地教訓了一頓。孔子的教訓，主要在提醒顏淵：你在從事任何遊說行動之前，得先做好充分的心理建設，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即所謂「先存諸己，而後存諸人。」否則，所有行動所必然涉及的言語、知識、立場、策略（名與知），都難免成為傷人傷己的凶器。結果不但沒能拯救衛國苦難中的人民，甚至會連自己的性命也賠了進去，這不是大大違背你前往衛國的初衷嗎？

　　當然，顏回也不是魯莽的人，既然敢去，也一定深思熟慮過。於是孔子話鋒一轉，也回過頭來給顏回一個申訴的餘地。孔子說：「雖然我跟你說了這麼一番原則性的大道理，但你想必也有你自己準備好的方案（「有以」之「以」是憑藉的意思），何不也試著跟我說一說呢！（「有以語我來」），「來」是「哉」的假借字。」

　　於是顏回大胆提出他準備好的第一個方案：我準備用謹慎謙虛的態度（端而虛），持之以恆地勸說（勉而一），老師認為會有效嗎？」這個辦法不妨稱為「磨鏡法」，就是用柔婉不冒犯人的水磨功，希望慢慢地、不著痕跡地將正理滲透進衛君的心裏，那麼水滴石穿，總有一天會量變導致質變罷！

　　但這方案立刻被孔子打了回票：「唉呀！這辦法怎麼行呢？你要知道你遊說的對象不是普通人，而是個精力飽滿（以陽為充），絲毫不掩飾情緒（「孔」是「甚」的意思，「孔揚」即「非常顯露於外」也），而又喜怒無常（采色不定）的人。他的意志一般人都是不敢違抗的，因為任何人想要影響他（感化、感召、感染），都會被他壓抑（「案」即「按」），按捺、壓抑之意」，好稱他的心快他的意（「容與」，自得也）。你想用這種溫柔敦厚的做法去達到目的是不可能的，即使想讓衛君養成一些生活上的好習慣（日漸之德）都不可能成功，何況是要他全盤改變他的施政方式（大德）呢！他恐怕只會順著既成的慣性，更加固執不知變通罷！他表面上也許會虛情假意地應付你一下（外合），但內心是一點兒也不會反省自責的（內不訾，訾是訾議、反省之意）。所以，這怎麼能算是個好方案呢？」

　　原來，循循善誘、潛移默化的水磨功、磨鏡法，只能對純樸的人如兒童有效，對驕狂自大、盛氣凌人的暴君是沒用的。顏回的第一方案被老師打了回票，只好再端出他的第二方案：包裝法。什麼是包裝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