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旭最新發表文集 這是中文系教授曾昭旭先生近期所發表的文章。

645愛的鼓勵 12訂閱站台

通過愛去自我實踐，可以說是一條「非此即彼」（either or）的路。在此又可以分兩層來說，其一是：若不通過愛去自我實踐，便必然造成自我的封閉與空洞化而不成其為自我。也就是說：愛與自我根本就是一體的兩面，若不去愛，我就不成其為我；當然也可以反過來說，若我非真我，便無能去愛。

其二則是：通過愛去連繫人我，若不是促成人我的合一而實證我為真我，便必然造成人我的破裂而使我成為受傷、防衛、自私、自疑的假我。換言之，愛的行動是有冒險性的，不是成己成人，便是傷人傷己，正所謂「不為聖賢，便為禽獸」，而絕無中間模糊地帶可言。

綜合上述兩層，我們便可看出人生之路的嚴肅而必然：人只要生而為人，便必須好好做成一個人，此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而所謂做成一個人，它的驗證便是去愛人而且獲致成功。總之，人已生而為人了，便不可能不做人。要做人便不可能不去愛人，要愛人便不可能不求其成功，亦即獲致人我的相融為一體。此一體才是真愛以及真我的證明，即所謂自我實現。

當然，基於人性的自由，人的確有權不愛人，或假借愛的名義實則傷人害人；人也有權不想做人，或假借自由自尊的名義實則自暴自棄。但這樣便徒然只成假愛與假我，而必然帶來假我的種種效應，如矛盾、徬徨、空虛、苦悶、懷疑、恐懼、憂傷等等。這時，人的真我部分便必須正視他的假我部分，而有所反省、覺悟，以進行自我的療癒與復元，亦即讓真假混雜的破裂自我重新還原為真實統整的真我才行。

總之，在現象上，基於人性的自由，人雖然可以有真、假兩條路可以選擇，但實際上假路並不是一條可以走得下去或走得通的路，人不管怎麼曲曲折折，最後仍只有走回真路才行。所以，人生之路畢竟唯一，此之謂嚴肅，此之謂當然而必然。

這意思正就是孟子引孔子所說的：「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雖現象上有此仁不仁二路，但不仁之路其實不是路，所以人生之路唯一，就是行仁。

雖然人生之路唯一，但我們是怎樣肯定這唯一真理的呢？卻是得一再犯錯、走岔、受傷、反省、覺悟、改過才肯定的。這一方面是人的主體自由必須經過這樣的辯證歷程才得以證成（我不是被命令去行仁的，我是自願去行仁的，因為我的確試過我不高興行仁時就不去行），而讓人甘心情願。這可以說是自我實現在純自我形式上的肯認。

另一方面，則是在自我的道德內容上（自我的道德內容與自我的自由形式成為一對概念），亦即在愛人的行動上，人也須經歷一次次的無知摸索、走岔犯錯，才能真實找到人我的通路以相融合一。所以在愛的路上，誤會隔閡不但不可免，甚至更是增加人我相知、累積彼此情誼所必須的哩！我們若明白不管是自我實現還是人我溝通，都必是如此辯證弔詭，便可以不為人間的複雜多變所擾亂，而依然能秉一心之貞定去走通人生之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