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旭最新發表文集 這是中文系教授曾昭旭先生近期所發表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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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連串就不同側面所作的分析討論，我們終於可以為人的自我到底是什麼一回事作出一個全面性的說明了。

首先，人的自我不是就形軀肉身而言，而是就心靈而言；因為我就是我，不是指我的所有附屬部分（我的世界、我的環境、我的親朋、我的財產乃至我的身體，它們都是「我的」而不是「我」）。

其次，純粹就心靈而言的我，就是自我的純粹形式，這純粹形式就是「自由」與「圓滿」。所以每一人的心靈自我無有例外都願望都要求自由、圓滿（也可以轉說為永恒、無限、絕對、和諧，完美，圓融……），這便稱為人的本性本願。每一個人都希望這種本性能在生活中實現，這便稱為「自我實現」。當不能實現，便會感到空虛、煩悶、失望、不滿，而自由圓滿便轉說為「理想」或者「道」。人朝這理想追求便稱為「求道」。而自由、圓滿便也可以轉說為「道的純粹形式」了。

同一個自由圓滿，就被推到無限遠的理想而言，傳統的術語稱為「天」，就內在於人而成為人的本性而言則稱為「性」，就表現為自我實現的本願而言稱為「心」。心、性、天在這裏意思是完全一樣的，都是指純粹形式，而不管是心靈自我的純粹形式、人性的純粹形式、理想的純粹形式，都是自由圓滿、永恒無限。

當然，以上所說也是純形式的說法，也就是空洞沒有內容的說法。這說法需要證明，而且是實踐性的證明，因為這是唯一的證明方式。這種實踐性的證明就是孟子所謂「思」（思有自覺與創造二義），所以孟子說：「心之官則思（心的作用就是自覺與創造），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通過這種創造性的實踐，就能實現人性的理想，而且這是唯一的實現途徑）。」孟子的另一句話則說：「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只要充分發揮心的創造功能，就能證明人性與天理的圓滿本質。）

而所謂實踐性的證明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落入生活之中，面對心靈自我以外的種種有限外物（從我的身體、財產、到家國天下，總稱為有限性），要證明自己不受這些概屬有限性之物所限，反而是就憑藉這些物為通道，以連通我與世界，也就是轉化物的限制性為表現性，以自我實現。這時，原來不屬於我的種種外物又重新一一引入自我範圍之中了。這種轉化就稱為「道德創造」，這轉化的過程就稱為「道德經驗」，這轉化的成果就稱為「自我的內容」。於是自我就不僅是一個自由圓滿的純粹形式，也同時具有了完全符合自由圓滿這理想形式的經驗內容了！而藉著這些道德內容的創造、累積，人的自我也就和他所轉化的一一外物連通起來，而逐漸擴大了自我的範圍，終指向於「與天地萬物為一體」，這擴大的努力就稱為「愛」。

當然這逐漸擴大的自我是指自我的內容而非形式，就自我的純粹形式而言，自由圓滿本就是無限大的，這可以稱為「虛的無限」，道家所說的道正是指此而言。至於自我內容的逐漸擴大而指向無限，則可稱為「實的無限」，這則是儒家所說的道。當然形式與內容是自我的一體兩面，所以儒家和道家的道理也要合起來才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