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照片截自網路
Lovable說茶花多輪花瓣的特色,就像『千面女郎』,而菲菲眼中的潔淨雪白色茶花,像一生不忮不求高風亮節、謙遜,面帶慈祥笑容爸爸的臉。
想起兒時,舉家自南部搬遷北上,落腳的新家庭院中綠草如茵,偌大的院子中除了那扇戶樞不蠹的紅色木門與圍籬高聳地面,隨著嚴冬漸去,溫馨的暖陽加上綿綿春雨滋潤著大地,清湯掛面遍地油亮青綠的草皮上未加任何掩飾,讓庭院顯得幾許單調與落寞,於是爸爸選定盛花期就是在現在1~3月份的植物來裝飾庭院,第一株引進家園的植物就是山茶花。屬常綠灌木和小喬木的山茶花綻放花期較長,從十月份至翌年五月份都有開放,碗形狀重瓣的花瓣可多達60片,是一種極為容易照顧的花種。
傍晚,庭院大門唧乖喞乖地被推開,看見父親氣喘吁吁,流了整臉水珠珠汗滴,又濕透了衣衫,像個聖誕老公公進城來的身影出現,他吃重的從外面扛了兩盆帶土的茶花樹回家。那茶花樹枝幹交加,葉瓣長的像極了茶葉而且葉瓣厚硬有棱,中間寬而闊,兩頭尖,正面呈現綠色而葉片背面呈淡綠色,樹高過當時個頭兒嬌小的我,實實厚重的一個八角形狀底座的大陶盆,盆子外部是藏青綠色陶土烤漆,暗硃砂紅顏色的內壁;盆子外頭有吉祥如意圓彎形狀圖騰的刻紋,印象極為深刻,我曾經自然的被那典雅陶盆的圖樣給吸引,好奇的用手指頭順著那紋路觸摸著那大陶盆外雕花,那應該算是我生命中對於美學曲線概念的啟蒙,爾後長大,讓我對於欣賞藝術性美麗的事物,都有著格外濃厚的興趣。
父親進了院中叫喚著當時正在後院嬉戲中的我,其實不等爸爸的呼喚,我早已迫不及待的放下手中的紅色小鏟、蹲在地上玩的泥土堆,起身迎上前歡迎等待已久回來的爸爸。當時年幼的我手上雖然並未配戴手錶,但是我早就懂得觀察天象,知道夕陽西沈時,泛著紅橙橙的天空與不再出沒紛雜鳥叫歸巢倦鳥的時候,大地之光即將落沒,也就是爸爸即將自外面工作回到家的時刻。
天空中被一群群上下交織飛行、穿梭如箭、體態輕穎、不知名飛行物所取而代之。我好奇的問心目中無所不知、無能不曉的爸爸:「每到傍晚時分,換了一批比麻雀體型嬌小的動物出現,他們飛行的模樣總是緊張以及倉促,為什麼沒有聽過他們像晨間枝頭的麻雀嘰喳嘰喳歌唱呢?」與生俱來好奇心極重的我向爸爸討教,而慈眉善目的爸爸總是不厭其煩耐心的跟我講解一切我所發問的問題。爸爸說:「它們白天憩息,夜出覓食,在空中急速穿梭、行蹤神秘的飛行物叫做蝙蝠。四肢和尾巴之間覆蓋著薄而堅韌的皮質膜可以像鳥一樣鼓翼飛行,是唯一演化出有飛翔能力的哺乳類動物;它們具有敏銳的聽覺,也可能用頻率高的聲脈衝方式跟同伴交流,這種聲音比鳥叫聲尖銳。它們居住在近郊凹陷崖壁間的洞內,大多數是以昆蟲為主要食物,習慣成群的出沒。」
逐漸暗沈的天幕,風鼓動了些許涼意,庭院草坪空中出現一窩窩飛舞竄動的蚊子,像金色餘暉中殘喘的沙漠部隊,集結群飛,時而卻又被風嚴苛的打散竄飛,不一會兒,又恢復了龍捲風的隊形一樣擠靠在一起,要疑問它們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我想應該就算是在這刻,天性使然,凝聚共存與共亡、群體氣勢吧!一隻膽大妄為的蚊子,竟然當著爸爸的面前在我細嫩臉頰上停駐血吻,爸爸見狀,先是溫文儒雅的揮動著手,不忍殺生的希望它識趣的飛離開,豈知它貪得無厭無視於爸爸慈悲勸離,貪婪地翹高著它刺吸式口器繼續嗜血,於是它逼得爸爸使出殺戮,精準的朝向它緊叮著我的臉處,啪的一聲,它葬身於我的血泊中,被分開支離破碎的身體沾黏在我的臉上以及爸爸的掌心裡。爸爸趕緊掏出褲口袋的手紙,細心呵護的幫我擦拭臉上的血漬,口中心疼的唸道:我可憐的小寶貝,細皮嫩肉的被髒蚊子給咬了一大口,等一下妳媽咪看到了這腫了的大包包,一定會跟爸爸我同樣的心疼不已呢!隨即,爸爸用已擦拭過的食指頭,沾了沾嘴中口水,朝向我臉上紅腫包包上塗抹,跟我解釋著說:口水成分裡有殺菌酵素,暫時的幫妳作急救,等一下進屋去,爸爸再幫妳塗抹消炎止癢藥膏。爸爸口中唸唸有詞自責的說:唉!我怎麼那麼的大意?怎麼不即時打死那壞傢伙呢?婦人之仁啊!
爸爸拖著那兩棵樹進到院子,我上前一陣好奇的發問:「爸,這是什麼名字的樹?它會開花嗎?會結果子嗎?會開出什麼顏色的花呢?」我不停的提出疑問,手也沒空閒著,費盡吃奶的氣力幫忙爸爸移動那盆高出我身長的茶樹。我機靈的在後抵腳推著花盆,也用自己的後背去頂著,又像個忙碌的小泥鰍,鑽前鑽後推、拖、拉的方式幫忙爸爸挪動那笨重的山茶花盆。好幾回腳底沒踏穩,稍不溜煙兒的傾斜了身子,幾乎讓自己給滑倒。父親沒有任何一句拒絕我幫忙的話語出口,只見他汗流浹背、冒著紅光淋漓汗珠的臉龐,在微微點亮了街燈照映下,濃密的慈眉、梳理短簡的頭髮、黑釉敦厚善目、和顏悅色,向上曲彎愉悅的嘴角、捲起襯衫衣袖強而有力冒出了青筋血管的雙臂,穿著素黑色呢料的西裝褲頭,總是搭配一雙厚實鞋底牛質黑色皮鞋,扎扎實實處事做人的態度,凡事不求人堅毅的鬥志力,讓我感到安全與依靠感,爸爸是我心中的強者、智者、萬能天神。
其實父親知道他小不丁丁的女兒沒有力氣,甚至還會幫倒忙摔個大筋斗,但是爸爸依然讓我參與以及鼓勵著我學習,訓練我對於周遭觀察的敏銳度。茶花樹抬至前院走道旁兩側,方便的於觀察它們的成長以及灌溉澆水,一球球花苞在枝芽間成形,爸爸要我耐心的等待花開。
我和爸爸早已建立了默契一般,茶花樹安置妥當後,我吵著要爸爸抱我進屋,爸爸伸出雙臂緊緊的將我擁在懷裡,關心問著我今天在家的瑣碎事情,我就像是隻小麻雀一樣對爸爸聒噪講個不停,一路上有說有笑的話題,讓我根本無心注意夜幕低沈漆黑的四周,只感覺時空停滯,耳裡沈浸在爸爸溫柔回應的語調聲中。
兩盆茶花樹豎立在每天往來庭院走道的兩旁,每天習以為常看著的物件讓我變得視若無睹幾乎忘了它們的存在一般。一天清晨,爸爸驚呼花開綻放,趕緊的將我抱起邀我看著含苞綻放的它們,當時我滿懷雀躍欣喜,眼睛盯著好大好大著看茶花,然而卻感到大失所望,因為我一心一意的想像它們會是大紅大紫的花朵顏色,眼前所見到的朵朵茶花開放卻是素淨的白色。我回頭望著開心幸福孩子一般笑得燦爛模樣的爸爸,完全無法理解他口中讚譽的那綻放白顏色茶花,氣韻非凡,高雅脫俗,如雪花墜落在綠盈盈的青葉上鮮明對比的美感。
而今,花朵依舊爭豔綻放,人事已非,爸爸不在人世間,換做感傷常駐於心。看著那白淨如雪的盛開茶花,記憶好像回到了從前,想著爸爸慈祥的臉龐望著那茶樹枝幹上冒出浮雲朵朵般白色茶花,爸爸臉上留露著燦爛微笑的景況,如今我的眼底卻平添了無限感傷和淚光望著那茶花兒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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