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山越嶺到雷舒賴的時候已經是黃昏
最後一班麵包車在兩個小時前開走了
因時間、因體力
不可能再去別的地方
我問村民旅店在哪裡
他們的回答是『這裡沒有，也不需要旅店啊…』
我苦笑
他們傻笑
圍觀的村民越來越多
天越來越黑
終於有個會說英文的捲毛哥跳出來
說要是願意的話
可以住他家
這個熱心幫助外國人的捲毛哥
照例又是二十上歲下的青年才俊
我跟捲毛哥到了他家
全家人出來相迎
其中有一個高大的年輕人也會說英文
我猜他應該是捲毛哥的哥哥
但是因為他比捲毛哥高一個頭
血統可能不會那麼近
我就改猜是表哥
因為他每天穿著義大利足球隊的藍色上衣
所以得名藍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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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不斷有客人來訪的家庭
尤其是吃飯時間之前
捲毛哥的表哥來了
表弟也來了
表哥的堂弟來了
表哥的堂弟的同學也來了
（來的都是男生，女生留在家裡煮飯？）
因為捲毛哥的家必須拐進羊腸小徑爬三五分鐘的小坡
不是在路過而順便來打招呼的地點
這些客人專程而來的盛情就很感人了
揍算主人忘了留他們吃飯
他們會自動自發地把話題講到吃飯時間
延長至飯桌上
在吃完飯十分鐘內剛好結束
告辭
東帝汶人這輩子可能無緣看到獅子
吃飯的規矩卻和非洲獅群一樣
有食物公獅先吃
母獅和小獅只能在旁邊等
不同之一是獅群裡只有一隻公獅
不同之二是公獅不會邀請其他公獅來吃飯
不同之三是公獅不管獅母和子女是不是夠吃
一定是吃到食物都滿到喉嚨堵住呼吸道了
才依依不捨地離開餐桌
而東帝汶的雄性取盤子裡的菜
一人挖一匙就去掉了三分之二
就會克制自己不要挖地二匙
即使太饞而忍不住
第二匙也會挖得比第一匙少很多
因為他們會想到女人和小孩沒得吃
不同之四是公獅吃撐了就讓位
笨到不會打包外帶
而人類當中的佼佼者
吃完禮券還要吃鑽戒
吃完鑽戒還要吃內線股票、毫宅、名車
一直吃到食物從五孔溢出來了
還要打包幾億存在瑞士銀行
每天每餐（沒錯，包括早餐）都有親戚五十來聊天
我不禁想
是不是捲毛哥這家人特別好客
人緣也特別好
我當然不可能整天都待在家裡
會跟著捲毛哥逛逛市集、教堂、學校
或是隨意亂走
這一逛不小心就逛出了輕鬆回家吃飯的半徑
怎麼辦
又不是台灣到處有小吃店
我們也沒帶便當
這個時候
捲毛哥就會停下來、抬起頭
360度環顧四周
找出最近、最友好、食物最好的誰家
和和氣氣地登門拜訪
誰家也和和氣氣地接待我們
不慌不忙的態度
就像我們本來就該回這裡吃飯
經過幾次、幾家同規格的接待
我終於明白
這個均貧的國家
是多麼地習慣與人分享
＃卷毛哥的家隨時就有這麼多人，可全家都很大方，所以才可能讓我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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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偷的問捲毛哥：請問廁所在哪裡？
捲毛哥很驚訝
男生不是路邊停靠就可以尿嗎？
還需要什麼廁所…
「撒尿是沒問題啦…要是你在路邊專心擠蛋糕花，被人看到，於人於己都很不衛生」
他恍然大悟
原來我要的不只是液體
而是固體的
就神祕兮兮地帶我走過屋後
走過豬圈
走過玉米田
到了因乾季而沒水的小山溝邊
：『我們沒廁所，就拉在這裡。』
他看著我走下山溝
示意繼續往上游去
裡面一點離小徑比較遠
也有比較多小樹
小樹好像專為野戰廁所而存在
長得不高但是枝葉茂密
人往裡面一蹲就隱形了
樹葉像專為擦屁股而生的
大小跟折好備戰的衛生紙一樣
形狀像鴨掌
正面光滑好讓你拿
背面葉脈突起好刮走糕狀物
晒得太乾的不行
因為一施力就破
露出銳利而參差的邊緣以便刮傷你的屁股
更慘的是你的手指會接觸到臭臭的膏狀物
剛從樹上摘下的樹葉嚷人覺得辦事不牢
所以也不行
最好是自動掉在地上沒多久的
有點乾燥如衛生紙
柔軟可折也如衛生紙
我在的幾天之內
大家蹲小山溝巧妙地錯開
誰也沒碰到誰
經過乾季每個人每天的播種
雨季沖下的第一道山溝水
會不會太鹹太營養啊
卷毛哥的早上
大家（還有其他家）圍著篝火聊天
翻動灰白的碳遺物 會露出黑黑的地瓜和馬鈴薯
這就是早餐了
另一個早餐是爆米花
還好 都不缺咖啡
午餐和晚餐有米飯
非常清白的米飯
幾乎沒什麼菜
女人為男人塗抹草藥
吃飯時間 豬和狗含情賣賣地望著人類
我被他們看得招架不住
但是食物很珍貴
若以台灣餵豬狗的慷慨餵食牠們
恐怕村民會很不高興
卷毛哥是個大學生
我遇到他的那兩天他放假回家
也順便幫忙鄰居蓋房子
這裡蓋房子都是親戚鄰居一起幫忙
那張小小的床平常是藍衫君獨睡
那兩天擠了三個人
擠得三人只能側身睡
還不能換姿勢
茅屋風味是很足
但是臭蟲也很愛茅屋
我全身被咬出紅點
如同被草間彌間施了妖術
雖然帶了萬金油和綠油精
卻不能止癢、去紅點
直到一週之後找到藥房
買了沒見過的藥膏
幾個小時後就見效了
臭蟲還會認藥膏產地
讓我很驚訝
過兩天我才發現藍衫君並不是卷毛哥的親戚
是住在不遠的鄰居
但是他家比較缺糧
路上遇到的三兄妹
爸媽都去耕作了
哥哥捲髮應該是天生的
我向他們要水喝
他們在家也沒閒著
要春米去殼
一碗飯要經過多少勞動才能取得
也難怪狗都瘦成解剖學
豬普遍都不怕人
和人類相處的模式近似狗
看起來比較有裝飾的家庭
穀倉
速寫很容易拉近陌生人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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