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任教的這兩個準國三班真的很貼心。除了要感謝那兩位負責盡職的導師帶班有方之外，當然我自己的辛苦也不容小歔，是我一手把他們從懵懂的國一新鮮人拉拔到現在，想當初他們應付第一次英文段考，這不同於小學的新花樣，囊括了聽力測驗、劃卡、字彙翻譯的手寫卷於一堂。為了避免他們手忙腳亂，考前我花了半節課的時間，把歷年來學生可能會遇到的問題，以及一些應答技巧先讓他們模擬演練。比方說，聽力測驗播放前，盡可能把題目掃視一遍，邊聽邊作答，但只要先點記答案在答案卡上，別急著塗滿方格。如果錯過題目了，不要心慌懊惱而逗留，趕快繼續下一題，回頭答案搞不好也可以猜對，千萬別因小失大。而聽短文作答，要邊聽邊做自己看得懂的筆記，比方聽到Bill goes to cram school on Monday. 就簡記B/cram/1.聽到Sally goes shopping on Tuesday, Thursday and Saturday. 就簡記成S/拼/246或者任何簡潔扼要的獨門記法。
考試當天，我當然避開自己班級，負責監考別的班級。由於英語是在考試第一天的第一節課施測，換句話說，是他們上了國中的處女考。一節課下來狀況百出，他們睜大骨碌碌的雙眼，舉起筆直的手臂，殷殷期待你英雄式的解答。說真的，各式各樣、你想得到想不到的的問題都活活可以讓你台上台下走個無數回。這兒問：「老師，劃卡要用鉛筆嗎？」那兒問：「手寫卷可以用鉛筆寫嗎？」一會兒問：「劃卡卡片上的姓名要用鉛筆還是原子筆書寫？」沒一會兒又問：「用綠色的原子筆寫可以嗎？」左前方的女生問：「除了聽力測驗題，其他的選擇題也要劃卡嗎？」右後方的男生狀似難受的問：「老師，請問可以打噴嚏嗎？」實在令我哭笑不得。
我當然心裡頭是有點自鳴得意，看哪！我比這個班級的英語老師有前瞻性吧！有道是：事前預防勝過事後治療，不過，改完考卷，我才告訴自己別高興的太早，我的班級劃卡部分是沒犯什麼技術性的錯誤啦！但是呢！在手寫卷文意字彙佔廿分的大題，有名平常考成績中上的女學生，廿分全部槓龜，這實在令我無法接受。單字隨堂考都幫他們考過了啊，不可能一題都不會呀？待我仔細瞧出端倪後，我發現我真該問她「我可以打噴嚏嗎？」這般深奧的問題，因為她的答案卷是這麼寫的：1. one 2. two……10. ten。天哪!文意字彙如果是這樣，出題老師也不用花個把月時間絞盡腦汁命題又審題了吧。
扯那麼多搞笑的事之後，來講講今天發生的貼心事吧。他們的週考英語複習卷，蹦出超出範圍的現在完成式，我就稍微提綱挈領講過去式和現在完成式的差別。在黑板上畫了條數線，標出現在的時間點，左移方向任何一個點發生的事都屬過去式。但是呢，如果要強調一件事情從以前到現在的連續性（這時候在兩點之間要劃出弧線），這樣的表達要用現在完成式。我舉了好幾個例子後，然後就舉天真活潑又健康的老班長做例子，（教了兩年多，已經培養出不錯的默契，可以談笑風生，但他們太over時，只要我不說話，臉一沈，眼神一定，他們就安靜不敢造次了，唉！不是我厲害，要想想我第一年盯他們多緊，被他們罵恰北北，點點滴滴辛苦的經營啊。）
好啦！，時間不早了，重點快講。老班長說：「唉呦，老師！不要再拿我爸爸做例子（其父是名優秀的律師），拿某某某的爸爸啦！唉呀！拿你爸爸啦！」然後，一瞬間，好幾種聲音和表情同步出現，最先進的電影取鏡手法會怎麼呈現我不知道，但絕對不是一瞬間可以take的一瞬間。老班長反應快的向我道歉，在他無心之過的眼神流露之前，此起彼落的撻伐聲已先入耳：「講什麼啦！白癡喔！智障喔！」我，也在那一瞬間說沒關係，這是個事實，可以舉出深刻的例子。同學都知道，My dad passed away last June. 用過去式。而昨天是八八節，我跟去年一樣，過著沒有父親的八八節。所以，從過去到現在，I have experienced two Fathers Day without my dad. 用現在完成式。
事實上，我相信這群聰明又貼心的學生早看到了我說沒關係的同一瞬間，對父親的懷念以及度過沒有爸爸的父親節的不適盡在眼角。一瞬間可以有好多好多的錯綜，一瞬間也可以有好長好長的凝結。我不會流淚，也絕對輕巧快速挪移話題。在講台教書，在友人閒聊間，這樣令人尷尬的瞬間，我可以巧妙的轉換氣氛，讓結尾又是歡歡喜喜，和和氣氣。
老班長啊！不要自責，其實我們以前歡度父親節、母親節、情人節，何嘗想過失去父親、母親不在身邊、情人早已琵琶別抱的人有多少？他們又有多少錐心泣血的傷痛，特別是個把月前各大傳媒、超市商場甚至學校活動就已沸沸揚揚？想要避開不看不聽不想也難。
老班長啊！其實老師的好朋友，昨天下班前就跟我說，她要忙著趕去提領預訂的父親節蛋糕，她甚至還沒你反應快呢？因為她純然是無心的，去年她也是這樣，來年或許也會，我當然祝福她有更多更多的來年，能夠為她父親歡慶八八節。自然也不會在她面前流露感傷。
只是，你知道嗎？在人面前要顧及別人，巧心為對方找個台階下，但是自己獨處時，子夜靜思時，再巧妙都唬不了自己，再轉境都我心悠悠，懷想追憶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孩子，你沒有錯，就算你今天沒提及，老師也會想念我的爸爸，從那刻到現在一直都在想念我的爸爸，這是種與時俱進，延續下去的完成式。
圖：爸媽當年的結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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