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京都高台寺在臺茶會心得
奉茶葉東泰老闆，送我一張高台寺茶席的邀請卡，讓我見識到了日本的茶道。
今天的茶道表演，在臺南市忠義國小武德殿（今禮堂）舉行。由台南市政府出面邀請、大葉麗緻、南方講堂、奉茶茶坊承辦，請來日本京都府高台寺師父主持。茶道表演之前，先由臺南的古琴名家陳慶隆老師表演三首曲目。與此同時屏風後端，高台寺的師父已為現場來賓沖泡抹茶。曲目表演完後，再由主持表演的老師泡茶並解說，在座的來賓觀賞表演、接受招待。現場用大片的屏風作空間區格，屏風有傳統的和式古畫，也有高台寺的照片，將高台寺古今風貌透過圖象帶來臺南，整體的氣氛相當古雅。
一般的茶道是在榻榻米上進行，今天則採較為輕鬆的「立禮」，坐在矮木桌上喝茶。想來這也是受到垂足坐的西式文化洗禮後，所改變的新起居方式。柔軟的紅綢，鋪在臨時製作、但很堅固耐坐的矮木桌上，矮木桌鋪在乾淨的和室裡堂裡，讓人很想席地而坐，卻不知木桌竟是坐具。雖說比較輕鬆，但還是可以感受到日本茶道文化的精緻。
師父致詞時說，茶從中國傳入日本，是八百年前的榮西師，赴中國取經修行時所帶回的。那時喝茶，是把茶當成提神的「藥」，並沒有後來的許多講究。一時到四百年前，才由千利休確立茶道的規矩。
師父泡的是抹茶。在泡茶前，先由主人提供「茶食」。主人以恭敬的態度饋贈茶食，客人也以恭敬的態度接受茶食。表現出「以禮開始、以禮結束」的精神。茶食須在喝茶之前食用完畢，其目的是避免空腹喝茶傷腸胃。
一般而言，茶食會較乾燥，但今天或許是為了照顧臺灣人的口感，特地從長野縣訂製了較濕潤的茶食。小小一塊，很像白色的墨條，入口，期待它是堅硬的，但不那麼堅硬，很溫和，很適於咀嚼，又不會像一般的酥餅在咬食時弄得一地碎屑。茶食墊有「懷紙」，意思是衛生紙，但用紙頗堅韌，上面印有花紋。懷紙的發明早於衛生紙，今日衛生紙、紙巾雖已普及，但並未以衛生紙替代。
吃了茶食，師父取布，先以布擦逝所有待用器具。我的角度被一個大陶壺遮住，看不到師父擦了什麼，只知道陶壺背後，師父正細製地研泡抹茶。大陶壺中有熱水（還是茶湯？），以茶勺滿取之，倒一半入茶碗，再將剩餘茶湯倒回陶壺。此舉之用意或許在慎重，逕取半勺茶湯，可能給人輕率的感覺吧。
以茶筅細細研泡。研泡畢，由主人端至客人面前。也是畢恭畢敬地贈茶、畢恭畢敬地收茶。贈茶、收茶還有一個講究：主人會將茶碗的圖案對著客人，意思是將最美的一面呈現給客人；客人收茶欲飲時，須稍微轉動，避開圖案，以免直接以圖案面就口。這也是對主人美意的體貼尊重。
整個茶道進行過程中，是非常安靜的。但最後一口茶，反而要大聲吸乾，才有禮貌。這表示對主人的贊許，同時在安靜的品茶過程中，這最後的聲響，也意味著茶的喝完。我想起唐人廬仝寫七椀茶的詩：
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
三碗搜孤腸，唯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
七碗喫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
看著這個詩，盧仝喝茶喝得如此飄飄若仙，或許也已經大吸七回了吧。
吸完茶後，茶碗會有餘漬。此時客人應以指揩漬，再將茶漬揩於懷紙上。我很好奇為什麼不直接用懷紙擦拭茶碗，本想不顧規矩地這麼擦，後來發現懷紙很厚，不像衛生紙。也是，如果用衛生紙當懷紙，這道手續就很難成立了呀！
整個茶道過程就這樣結束。現場有三個來賓上台練習表演研泡。其中第三個是個小朋友，住持師父特地交待讓他上台表演，小朋友直呼不要不要，但在泡茶師父的引領之下，還是順利地將茶泡好了。
感想一：
素聞臺南人規矩多，今日於臺南見日式茶道，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日本人的規矩才叫多啊！
感想二：
茶道顯然可以用來修身養性。具有意義的每個儀式，都能理解，也都能幫助收攝本心；每個動作都讓人思考對人的細膩溫柔與體貼。茶道文化在追求細緻的日本蓬勃發展，可以說一點也不奇怪。
感想三：
茶道表演前先以古琴表演暖場，非常適合。今日聽古琴，方知古琴不但要用聽的，而且要用看的。琴師的撥弦、按弦都是表演。聽CD時但覺其古樸淡雅，而看現場表演時才發現古樸淡雅中有雄勁的力道。陳老師按弦的手，你會覺得很像別的師父的手，這手似乎會打拳，會捏麵，會推拿。聲音好像是被他揉搓出來似的。彈奏清脆的高音時，右手撥弦，左手似撥實按地輕輕觸弦，是一場極有默契的舞蹈；低音時，右手撥弦，左手按弦左右往復，會出現一種移動的聲音。這移動往復，要不是現場看到老師五指青筋爆起，還真聽不出來裡頭這麼有力道呢。
感想四：
這是安靜的場合，需要安靜的音樂。古琴夠安靜。我非常喜歡老師沉醉的表情，以及曲終時，慢慢收氣的從容。有種表演，表演者需要不斷取悅觀眾，要面帶微笑，要看著觀眾，努力與觀眾互動；觀眾呢，也往往很心急，尤其在曲終時，心急的觀眾總是在曲未全終、氣未調勻之際就鼓掌，似乎迫不及待要宣告節目的結束。而取悅觀眾的表演者呢，他們一邊表演、一邊也會擔心被觀眾催促吧。但今日古琴老師，眼睛完全不看觀眾，非常陶醉地沉浸在聲音的世界中；這就進入了純粹，他不用在意人與人之間的應對進對，不用小心翼翼地想著拿捏分寸，不用討誰的好。觀眾也從容不迫，既可閉上眼睛專心聽音樂，也可以看著琴師魔術般的雙手。音樂的交會替代了眼神的應酬，相當令人沉醉。
感想五：
在這種安靜的聽古琴過程中，我無奈竟感到腹痛想上廁所。安靜的古琴、緩慢的茶道、我正在端正我的坐姿、調整我的呼吸。忽然腹痛，正如莊嚴古剎中來一俗漢、居士君子中混一歹徒。所幸只有一個歹徒，在居士君子的努力感化下歹徒終於彬彬有禮了。
我很意外自己想到這比喻，心裡想：還好此時此刻只有一個歹徒。如果是劣茶、俗樂、穢室、咕嚕腸等一班惡徒，聯手對上一個「要耐心等時間結束」的謙謙君子，謙謙君子應該馬上就被擊倒了吧。
感想六：
這種和氏畫風跟臺灣民間戲曲或者喪葬會場常用的布景很像，顏色上，臺灣的會用很明顯的螢光色系耳；日本的則用黃、綠色為底，配上大量金色。線條看起來則是同一種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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