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樂章第三小節
於是第二天我因為不可避免的失眠而醒來,即使在身體極度疲累的狀況下,精神還是以極端而莫名的亢奮醒來,我想它還是惦記著那一件還沒有完成的事情。
於是我又在清晨來到辦公室,打開即時通。沒有人在,我很快的寫下那幾句想了一整夜的台詞。大意不外是,我希望我們都忘記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就當作是好朋友之間的一種關係。我還昧著良心說,現在我才知道原來那樣的關係也可以出自於友誼。
打完收工。我寫完那幾句話也不想再重新看一次了,想結束YM幹活兒去了,日子還是要過;反正賭大賭小,就算是多想幾次機率也不會比較高,除非我遇到老千。
他又是很突然的蹦出來,沒有預警的,我嚇了一跳,因為那天真的很早。
他說:「嗨!」
我說:「你在線上做啥,這麼早!」
他說:「睡不著。」
於是他問我為什麼寫那些話給他,我又昧著良心說了一大堆言不由衷的話,不外是我不在乎啦,他不用在意,我們還是朋友之類的。
「妳這種說法不太健康呢!」他寫著,我幾乎可以看到他因為不屑略略揚起的眉毛。我有點心虛,臉又紅起來了;不過因為誰也看不見誰,我用了一個吐舌頭的鬼臉來回應。
他不理會我,繼續寫著:「我原想著下午給你送水果呢!」
我說:「啥?」
他說:「沒呀,我看妳不太吃水果的樣子,想給妳帶點蘋果去。」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據說紅玫瑰是愛情,黃玫瑰是分手,那蘋果又代表什麼?我不敢繼續問問題,怕聽到什麼古怪答案;我想,既然他沒啥反應,我乾脆也粉飾太平好了。於是我也開始跟他寒喧著,然後約好下班後他會過來找我。
公司是六點下班,我從五點三十分就開始看手錶。那三十分鐘的時間似乎過得特別慢,我頻頻看錶的動作也沒有讓時間前進的速度改善。
六點零五分,老闆終於開始收拾公事包準備離去,等他離開辦公室之後,我立刻背起包包衝到停車場。
天有點雨,因此路上的交通並不順暢,一路走走停停。這樣也好,我想,我可以在見到他之前先整理一下思緒。在發生了昨天那樣的事情之後,我懷疑我們的關係或者將有不可避免的改變。
我有一個女性朋友,她在跟男朋友發生關係之前一直是若即若離,因此在他們兩個的關係之中她佔盡了優勢;男孩對她百般殷勤也沒有得到她的任何承諾。而在一個過分浪漫的夜晚他們發生關係,之後幾天她第一次在男孩面前落淚,無非是擔心懷孕;在那之後,她開始對所有他身邊的女性產生醋意,她的邏輯是「如果你跟我可以那麼容易的就上床,那你跟別人一定也可以」。
從此之後他們的關係充滿了焦慮猜忌、電話追蹤、與歇斯底里,於是他們的結局是不歡而散。說真的,如果兩個人在一起的快樂程度比之一個人的時候並沒有加分,那這樣的關係根本缺乏維持的原動力。
我的那個女朋友最後做了一個結論,她說男女之間發生關係不是不行,可是要看自己是不是玩得起;要是玩不起就寧可抓著「我的第一次是要給我的老公」的神聖光環,至少你還可以贏得一點尊敬。
我也看過一些朋友,她們在彼此認識清楚之前就跟男友發生關係,在那樣的轉變之後他們的關係會很不經意的變成以性關係為重心,好像每一次見面都是為了做愛,要不就是似乎得要有那樣的關係來保證感情的不變。因為這樣的緣故,很多心靈上的交通反而減少了,因為做完該做的事情之後兩個人大概只剩下打鼾的力氣。
我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之中開到了家,途中好幾次都差點撞到前面車子的保險桿,有幾次則是想得太入神以致忘了往前進,周圍的車子一直報我以刺耳的喇叭聲,有人甚至對我伸出中指,我只好搖下車窗來頻頻點頭表示歉意。
我才開進巷口就看到他的車子停在路燈下,我停好車走近他的車子,他正開著車窗在裡面抽煙。我敲敲車窗玻璃,他轉頭對我笑笑,說:「進來吧!」
那天寒流又下雨,外面的溫度大概只有十度左右。我瑟縮著鑽近他的車子裡,車子裡放著暖氣。我一面搓手一面問他說:「今天我們去哪裡?」
他轉過頭問我說:「你想吃什麼?」
我說:「隨便都可以。」
他想了一會,說:「要不這樣吧,今天冷,我們去吃火鍋吧!有一個朋友介紹我往南的小鎮上新開了一家麻辣火鍋,說是養生中藥的湯底,我帶你去吃。」我點頭說好。
路上還在塞車,在這個時候開上高速公路實在有點不智,於是他決定走小路。
我有點懷疑的問他:「欸,你去過麼?」他說沒有。
我說:「那我們走小路會不會迷路?」
他瞪了我一眼說:「你放心睡覺。」
我笑了笑,就靠在椅子上假寐。他今天穿了一件小牛皮的夾克,坐在旁邊還可以聞到濃濃的牛皮味,那味道聞起來竟讓人覺得安心。我們開在小路上,旁邊一片漆黑,隔好遠一段距離才有一盞路燈。雨細細濛濛的,在路燈的光環下,那樣的迷濛讓人覺得有些淒冷。
我回憶起在不久之前的一個很冷的冬夜,我跟設計師約在速食店見面討論房子的裝潢事宜;那天的天氣的嚇人的冷並且帶著凜凜的水汽,水汽在店的窗玻璃上結了一層厚厚的霧,可以用手指在窗上畫出一個一個的圓圈。設計師走後我開始在窗玻璃上畫著小人,一個又一個看起來都不是那麼快樂。
走出店門口之後我開始掉淚,因為冷。覺得這樣的一個天氣,我又必須一個人走那麼遠的路來談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我一路走一路哭著。
迎面走過來一對一起撐著傘的情侶,女的緊緊的偎著男的手臂。有一陣很冷的風突然從路的下方捲來,女的縮了一下脖子,男的則轉頭吻了吻女的頭髮。
而我一個人走著,什麼都沒有。
他們經過我的時候女的奇怪的望了我一眼,可能是因為我的紅眼框,可能是因為在這樣的氣候中我竟然沒有帶傘,也可能是因為我的一個人。
我挺了挺腰桿,帶著一種非常投入這個雨景的神情。
那天晚上,我已經脆弱到沒有氣力接受別人的憐憫。
而在今天一樣寒冷的夜裡,我是坐在他的車上,不是一個人;然而我卻不確定,他的臂膀是不是走在路上時可以讓我攙著的那一隻。
有一個男生曾經這樣告訴我,他說如果一個男人走在路上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的時候,那表示他們的關係;不然的話,他們是沒有關係的。
這樣的說法的意思是,有些時候,牽手比上床還來得具有意義;上床只表示在那一個時間裡,因為某些化學反應的緣故,你們有了某些交會。但那樣的交會只是化學的,生物的,或動物的,卻不是承諾的。
牽手卻不一樣。牽手的時候,男人的大腦是清醒著的;而再做那事兒的時候,基本是那話兒主導了一切。
我坐在他的旁邊想著屬於牽手的問題,我想他並沒有察覺我的沉思。或者他以為我的沉默只是因為一整天上班的勞累,所以並沒有打擾我;我也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兩眼閉著,裝做只是很單純的休息。
我突然想到這樣的一個情景,一個正在等待著另一個女人的男人,載著一個不屬於那個他的女人,在一個寒冷的夜裡驅車前往一個不知道去處的地方。想到這裡,我不禁大笑了起來。
他被我那突如其來的笑聲驚醒,轉頭問我說:「笑什麼?」
我搖搖頭,神秘的說:「沒有,那是我的秘密。」
他狐疑的看著我,停了半晌,說:「快到了。」
我開始注意週遭的景象,周圍已經從黑暗的蜿蜒小徑變成了一個小鎮夜景。我的眼光落在他放在駕駛盤上的一雙手上,他的手纖長而細,有小小的骨節,是那種很適合談戀愛的手。
他問我:「你在看什麼?」
我說:「你的手。」
他嘆了一口氣說:「曾經有人說我的手很漂亮,你覺得呢?」
我點點頭,繼續注視著那雙不屬於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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