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餐廳遇到小鍾,我們聊了起來。小鍾告訴我他最近很悶,因為女朋友鬧分手,他有點不知所措。
他一直企圖跟女友溝通鬧分手的原因,女朋友本來不肯說,只是回答他:「不是你不好,是我自己不夠好。」小鍾使出渾身解數,死纏濫打,幾乎每天睡在女朋友宿舍門口,女朋友被逼急了,才告訴他:「你看我看太緊了,我受不了。」
小鍾問我該怎麼辦,我反問小鍾:「你真的把人家看得很緊嗎?」小鍾沒有否認,他說:「有一點吧!」我問:「怎麼個緊法?」
他說女朋友抱怨每次她獨自出門,不管是回家,或是跟朋友聚會,或是跟同事討論公事,只要九點一到,他電話一定到,問她現在在哪裡,跟誰在一起,還要多久才會結束,幾點才會回家。有時候女朋友跟朋友唱KTV,聲音太大沒有聽見鈴聲,他就會繼續奪命連環扣,一直扣到女朋友接起電話為止。有一次最高紀錄,小鍾一個晚上扣了二十通未接來電在女朋友的手機裡。
我說,你幹麻這樣?
他聳聳肩說,沒辦法,他實在太愛她了,他怕她一個人在外面的時候碰到別的男生,怕別的男生發現她那麼可愛,怕別的男生喜歡她追求她,怕她發現別人比他好離他而去。
我說,她有跟別的男生走太近的紀錄嗎?
他說,沒有。
我說,那你為什麼要這樣緊迫盯人呢?
小鍾說,實在是因為他的前一段感情太坎坷了,他的大學室友趁他當兵的時候把他的最愛追走了,而且還迅速結婚,結婚的時候女生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他說,這件事情對他的刺激太大,他一直沒有辦法忘記,因此跟現在的女友交往,他會忍不住害怕,害怕當時的事情重演,害怕再一次被背叛和失去。
我說,你把那段不愉快的過去這樣套在現在的女友身上似乎太不公平了。他說,我也沒辦法,你不是我,你沒有經過我那段,如果你是我,我相信你也會這樣。
我有點無奈,只好問他說現在打算怎麼辦?小鍾說,他打算找女友談判,他決定改過自新,不再這樣緊迫盯人。
我問他,你真的做得到嗎?
他搖搖頭說,我不確定。
我說那你就算把她求回來了事情還不是一樣。
他說,時間一久,女朋友一定會懂得他是因為愛她才會這樣的。他緊握著拳說,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懂得。
我無奈到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說,好吧,那祝你好運了!
一個月之後小鍾又來找我,一臉扭曲的愁容,他說他總算把女朋友追回來了。剛開始的兩個星期,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可以到處電話追蹤,可是這畢竟是勉強做出來的,有一天女朋友單獨跟以前的一個男性朋友出去看電影。九點一到,小鐘開始不安,他很想打電話過去,可是又不敢。
他跑到附近的7-11看了十分鐘的雜誌,想讓自己忘記這件事情。九點十五分,小鍾忍不住了,於是偷偷用不顯號的方式打到女友的住處。女友不在,小鐘開始不安。他不敢繼續打,於是騎著機車飆到女友住處樓下,偷偷躲在暗處等。
十點了,女友還沒回來。小鍾有點耐不住性子,他拿起手機,想了一個爛理由,打電話到女友的手機,假裝要問她他的身分證有沒有在她那裡。
女友沒有接電話。
小鍾開始內分泌失調,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要爆炸了,他沒有辦法克制自己的幻想,幻想或許女友現在正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說不定他們兩個正在汽車旅館裡溫存,不然怎麼會沒有時間接電話。
小鍾在女朋友住處的樓下低著頭踱來踱去,一個夜歸的歐巴桑經過差點被他嚇著,以為他是某某之狼。他的眼睛充滿血絲,他的思緒近乎瘋狂,他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一定會瘋掉,於是跑到旁邊的7-11買了一打啤酒坐在旁邊狂喝。
十一點十五分,他終於看到女朋友的身影在巷子口出現,旁邊有一個男的,那個男的很高,因為夜黑,看不清楚臉。小鍾那時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他衝到那個男的面前,伸出拳就往他的臉上揮去,女友ㄧ聲尖叫,聲音非常大。男的應聲倒下,小鍾撲上去,拳頭繼續往男的身上揮去。
「你瘋啦!」小鍾聽到女友大聲尖叫,可是他停不下來,還是一拳一拳往男的身上招呼。
第二天小鍾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警局,是鄰居報的警,小鍾狂捶完那個男的之後竟然醉暈了過去,女友氣得不理他讓他讓警察帶回去過了一夜。第二天是小鍾硬把姐姐從南部call上來把他從警局保出去,他顧不了那個男的被他打斷了鼻樑到醫院縫了四針還要告他傷害,一出警局就call女友要跟她懺悔。電話通了,可是回答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他說他是女友的大哥,他警告小鍾不要再騷擾她,否則只好大家上法庭。
小鍾就算瘋了也還是受過教育的人,他知道自己出不起這個醜,要是真的為了這件事情上法庭,他以後真的不用混了。
小鍾問我該怎麼辦?
這次換我聳聳肩,我說我怎麼知道。小鍾突然伏案大哭,他說他實在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他只是太愛她,從沒想過要傷害她。
我拍拍他的肩要他別哭,餐廳裡的人都在看,我實在非常糗。
小鍾哭完之後用餐廳的紙巾擤了鼻涕,批頭還是那句我該怎麼辦?這次我不敢聳肩了,我問他,這次他有沒有學到什麼?
小鍾歪著頭,很用力的想了五分鐘,說,我知道我不應該喝一打那麼多。
我實在很想罵髒話,或是用力捶一捶小鍾的頭,看他會不會因此清醒。可是我不敢,我怕小鍾又會大哭。
我說那你現在打算怎樣?人家不見你,還要告你,我勸你暫時別去打擾人家吧,你自己也該回去好好冷靜冷靜。
小鍾很委屈的點點頭,又擤了擤鼻子,然後抬起頭,用一種天真無邪語氣問我:「草莓姐,妳覺得我錯了嗎?」
我很想當眾扁他,或是用水潑他,或是拿摺凳甩他,或是用九陰白骨爪抓死他,最少最少也要用化骨綿掌讓他走不出這家餐廳。
可是我沒有,我只是非常非常克制的告訴他,我覺得他有錯。
「因為我打人嗎?」小鍾再一次用天真無邪的語調說。
我用力咬住嘴唇忍住到嘴邊的髒話,然後拼命抓大腿以免自己真的一巴掌甩向他,然後很冷靜很冷靜的告訴他說:「不止。」
小鍾還要繼續問,我已經完全失去人性了,我用僅存的一點點理智說,我得走了,因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須立刻去處理,請他回去自己好好思考一下,我們下次再聊。
小鍾很溫馴的點了點頭,然後跟我揮揮手,我衝出那家餐廳,彷彿裡面著了火。
我想小鍾的女友上輩子一定做了什麼壞事才會遇到小鍾,我很慶幸自己只是小鍾的朋友,為了不要有下一次讓小鍾繼續問我「怎麼辦」的機會,我第二天立刻衝去換了一個手機號碼,還花了我八十通簡訊通知眾親朋好友我的新號碼。換了號碼之後我差點忘記自己已經換了號碼,本想打電話問小鍾他的星座,我要記住以後這個星座的男人千萬不要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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