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池邊、竹林和農舍,空無一人,只有冷冷的晚風吹拂,傳來竹葉摩娑的聲響。
避跪在地上,痛哭不止。
然而,現在不是她放棄的時候,箭在弦上,她也已經無法放棄,她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找回右兒。
櫟陽和她約好了,在阜遠城郊山坡上,有個十里亭,他會做好準備,在那裏等她。
對,她還有櫟陽,她還能求櫟陽,想辦法替她奪回右兒。
她決定先去赴櫟陽之約。
從農舍裡取過一些細軟,帶上了一柄極劍給她的,常備的匕首,乘著夜風,避朝十里亭邁步而去。
今晚是朔,沒什麼月色,星子也稀稀疏疏,她就著微弱的星光,朝十里亭的方向走去,十里亭並不遠,眼看著就在眼前。
避遠遠望去,她發現十里亭裡,好像沒有人。
也許是光線太暗看岔了。避加快腳步,朝十里亭奔去。
櫟陽和他所備齊的馬車,應該已經在那裏了。
來到十里亭前,避的腦子再次斷片。
沒有櫟陽,也沒有馬車,沒有馬,甚麼也沒有。
只有冷硬的石桌石椅,還有冷冷的星光。
會不會……會不會是櫟陽記錯了時間,或者,有什麼事耽擱了,等一下他就來了。
回神後,避暗自替櫟陽解釋著。櫟陽的人品是江湖著稱的,他一定說話算話。
而如今,她也只能相信櫟陽,這最後的希望。
避靜靜地坐在十里亭,天地間一片黑暗,只有她一個人,亭旁的怪石和樹叢影影綽綽,彷彿下一刻就會有鬼魅飄出來,她應該害怕的。
可,她更害怕自己再也見不著右兒,所以,冒著寒意,挺起背脊,她繼續等下去。
等到天際一片魚肚白,等到上山拾柴的樵夫和獵戶開始出現,都沒有等到櫟陽。
有個經過的樵夫,看見她一個弱女子就在十里亭裡坐了一夜,還以為她是鬼魅,大叫一聲逃得無影無蹤。
她有一個可怕的想法。
櫟陽不會來了。
也許那個人,根本不是櫟陽。
也許那個人,只想騙自己,利用自己的手除掉極劍。
將心中的害怕與悲傷收藏起來,避逼著自己硬起心腸,此刻能救她的,只有自己了。
她知道阜遠城,有櫟陽家的分舵。
等旭日升起,百姓恢復了一切活動,避戴上面紗,背起行囊,朝阜遠城內走去。
打聽到了櫟陽分舵,避朝櫟陽分舵走去,分舵外有兩位佩劍的門房,避請他們轉達自己想要見櫟陽霆聲的拜帖。兩位門房莫名其妙。
「想找我們少主怎麼不去總舵,來這裡幹嘛?」
其中一位門房問。
「就算去總舵也找不到,我們少主自從迎娶鉛陵千金路上失蹤後,很久沒消息了。」
另一位門房道。
「都一年多了,還沒找到人嗎?」
「是啊,聽說少主墜崖時受了重傷,我看是凶多吉少了。家內都已經興起改立新少主的聲浪了。」
兩個門房自顧聊起來,聊了一下,才想起來送拜帖的那位女子,正要招呼,那名女子已經不見了。
避坐在附近一株樹下的石墩上,把自己緊緊縮在影子裡。
櫟陽沒有回去。
這段時間以來,和自己相約竹林的,並不是櫟陽。
那個人,也從沒想要安排自己和右兒的後來。
他只想藉自己的手,除掉極劍。
極劍武功高強,又有西行教為後盾,沒那麼好殺,可他對自己沒有戒心。
原來自己,是被極劍的仇家利用了。
然後,落得一無所有的下場。
避淚流滿面。
一個淚流滿面,戴著面紗的美女,在街市上,頗令人側目。
不過,避已經不管不顧了,她甚麼都沒有了,要是讓世家子弟認出她來,她也認了,就一劍解決她吧。
目前,在她不想活的此際,卻不再有人來找她麻煩。
當然,也不再有湘沅、右兒和極劍,不再有人照顧她,陪伴她了。
避一個人,又在農舍裡待了兩三天。期間每天她都會回到阜遠城打探消息。
這一天,她買了一份邸抄,因為她在經過鬧市時,聽到幾名劍客正在議論,極劍已死,西行教亂成一團的消息。
怎麼可能?
避當即買了一份邸抄回農舍研讀,邸抄上說極劍死了,因為好色,惑於鉛陵嫡女的美貌,被她毒死了。
雖然鉛陵嫡女曾經走錯路,和極劍苟合,但她後來毒死極劍,算是迷途知返,對世家來說是大功一件,世家於是撤銷了對鉛陵嫡女的格殺令。
「怎麼可能?」
避扶著額頭,喘著氣。
不過,從這篇文章來看,她幾乎可以確定,搞鬼的肯定是世家,只是不知道,主謀是哪一家。
因為紫鴆的事,只有假櫟陽知道,如今世家也知道,那麼可以肯定假櫟陽就是世家安排的人。
要榨乾她最後一絲利用價值。
可是,極劍怎麼可能真的死了?
避回想起接過假櫟陽手中的紫鴆後發生的事。
她考慮了很久。她是痛恨極劍常常不顧她意願,做出傷害她的事。可是他對她曾經的保護和討好也是真。
她半輩子都被關在東廂苑裡,沒有人和她互動,極劍是讓她最痛恨的人,卻也是對她最好的人。
他還是右兒的父親。
她想過,她是一定要帶右兒走的,可如果右兒大一點,想見他的父親,她也不會刻意阻止。
畢竟對一個孩子來說,擁有父母完整的愛才是最好的。而極劍,也的確是個疼愛孩子的父親。
這樣的極劍,真的非死不可嗎?
她掙扎了很久,最後,上街買了少量蒙汗藥,把紫鴆在池塘裡揚了。
她想,她只要能讓極劍昏迷一陣子,趁機帶走右兒,其實也是一樣的,不一定非要極劍死。
可邸抄說,極劍死了?
那麼,右兒呢?右兒又在哪裡?
她不相信極劍死了,她覺得極劍肯定是生氣了,把右兒藏起來,不讓她見了!
避收起邸抄,她知道她還有一個地方可去。
她要去綠隱山莊,證實極劍的生死。而且她相信,若右兒被藏起來,地點肯定是在綠隱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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