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上街,避聽見了江湖人士對她寡廉鮮恥的評價,因為極劍,她一直知道外頭眾人不可能用友善的方式看待她,但腦補和實際上聽見,衝擊力還是不一樣的。
這讓她也不想出門了,成天在家鬱鬱寡歡,給孩子的小衣服也不縫了。
因為臨盆在即,極劍找了一個對接生和伺候月子很有經驗的錢大娘,提前來照顧避,因為之後的月子還需要她照顧,讓她提前和避熟悉熟悉。
湘沅二婢也在錢大娘的指揮下,開始準備母子生產所需。
而極劍自己,在接任西行教主事務也進入了關鍵時期,雖然忙碌,但還是盡量兩三天回來一次,每次往返上百里,就是擔心避母子有什麼閃失。
錢大娘住在城裡,既然不想進城逛街,避便讓錢大娘來時,給她帶些書刊或邸鈔,以期待產的日子裡能有事做。
錢大娘答應了,隔天牽著馬,給避拖來兩大籮的書刊和邸鈔。平日無事,避便看著這些文字,能讓心情平靜,也是很好的胎教。
這天下午,避正閱讀著最近的一份邸鈔,邸鈔的頭版,正是慶州三鑣局滅門事件。
避一陣心悸,拿著邸鈔的手發著抖。
極劍繼任西行教教主之位的日子,定在兩個月之後,那時,他和避的孩子也差不多滿月了,他有些想擴大辦理,他的繼任大典和孩子,他的繼承人的滿月酒,讓武林諸同道同沾喜氣,想到這裡,他覺得自己的生命似乎圓滿了。
這次回來看避,他會待久一些,順便和她商量孩子的滿月酒這件事。
雖然她對他還是有些排斥,乖乖待在他身邊也不過是因為他可以保護她和孩子,但如果她願意,他可以連他們的嘉禮都一起辦了。
這就是人說的三喜臨門啊,為了父親的仇恨,也為了西行教主之位,他的雙手沾滿血腥,一身罪孽,誰能想到他竟也能有這樣三喜臨門的福分。
一路跑馬,帶著一身降霜的寒氣,回到池邊小屋時,看到他們的房間裡燭光還亮著,避一定是在等他。極劍心情大好,推門而入,就要來抱坐在小几前,凝視著燭光的避。
但避閃開了,雙眼滿是血絲。她的反應讓極劍有些意外。
她已經漸漸不抗拒他的擁抱了,怎麼今天又回到了原點?
「怎麼了?是怕我身上太冷,凍著妳和孩子嗎?」
極劍唇角微揚,一面往火盆裡,再丟幾塊紅蘿炭。
「為什麼要殺人?」
避盯著極劍燒炭的側影。
「三間鑣局,上百人的性命,你怎麼敢?你讓我害死了上百條人命,你以為我會感謝你嗎?外頭對我的誤會已經夠多了,我不是讓你不要再讓我難做,不要再殺人,給孩子積德好不好?為什麼還要殺人?」
說到激動處,避噙著淚,胸口喘了起來!
極劍一愣,他明明交代不能讓她知道這件事,避又為何知道了?
他看向一旁的湘沅二婢,眼神中帶著殺氣。
湘沅二婢都快哭了,一直對極劍搖頭,表示不是她們說的,都快跪下切腹謝罪了。
「你不用看她們,做了還怕人家說嗎?」
避一邊說,一邊抹淚。
看來極劍真的恨死她爹了,不惜把她害成這樣。她還不得不生他的孩子,好想死。
極劍看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道。
「不是我做的。」
湘沅在避身後瞪大了眼睛。這都敢否認?這不睜眼說瞎話嗎?能一夜挑三個鑣局的,武林中又有幾個人?
但避不知道啊,她對武林了解不深,極劍遂刻意裝死,免得她自責。
「告訴妳這件事的人,有證據說是我做的嗎?」
避被極劍的問題噎住了。的確,邸鈔說這件事是懸案,沒說是誰做的。只是在酒樓裡刺激她的三位鑣客,正好是這三個鑣局的成員,極劍又說過要殺他們,當避看見邸鈔消息,就直覺了是極劍幹的。
看極劍一本正經裝無辜的樣子,湘沅二婢如果正在吃東西,肯定吃什麼噴什麼。
「真的不是你做的?」
避也開始懷疑人生了。
「妳說了不讓我去,我就不去了,跟那些不相干的人比起,寶寶和媽媽才是最重要的。」
極劍一面說,一面看到避的肚子好像在動,忙跑過去摸她肚子,說要跟寶寶拍手。
這事就揭過了。
至於滿月酒的事,還有嘉禮的事,避都拒絕,以不能不顧及她父親的江湖名望的理由。
那些流言到底是傷到了她。
而且,在生產後,她有一些必須做的事。什麼嘉禮和滿月酒,都只會耽誤她。
這點,她沒讓極劍知道。
雖然解決了那些嘴碎的人,不過,極劍還是尊重她,就先忙教主之位的承鏡儀式吧。
再過一個月,瓜熟蒂落,避生產了,雖然孩子個頭有些大,導致避生了一天一夜,但極劍準備作得足,還是有驚無險,母子均安。
是個兒子。極劍抱著小小一坨的兒子,湘沅在一旁看著說道,小少爺眉眼像夫人,嘴巴和臉型像極劍,說得極劍很樂。
孩子取名無右,無人能出其右,是個霸氣的名字。
極劍排開一切事物,專心陪避坐了半個月的月子,後來才因為承鏡儀式在即,不得不離開。
錢大嫂和湘沅二婢對母子的照顧很是穩妥,除了餵奶,也沒累著避什麼。
才十八歲這麼年輕,又受到妥善的照顧,避的身子恢復得很快。
極劍找了三個人來照顧她,雖然周到,對避而言卻又是另一種苦惱。
她想帶著孩子逃跑,找個地方躲起來,不想再跟極劍有任何瓜葛。
但三個人盡心伺候她,也就是毫無縫隙能讓她逃脫。
月子期間,避一直在煩這件事。
這天,避將孩子交給錢大娘看顧,有些氣悶地走出小屋,在池塘邊散著步,順便想想,到底要如何才能帶著孩子逃跑。
不知不覺,走進了池塘旁,一片竹林深處。
這片竹林並不大,沒有什麼毒蛇猛獸,相反的環境清幽,她一個人時常常來這裡想事情。
避尋了一塊大石頭坐下,風吹過竹林縫隙,發出龍吟般悅耳的聲音。
她需要馬,也需要銀子。但這兩樣她都沒有。她不知道錢大嫂願不願意像蘇閒月一樣,替她弄匹馬來,而銀子極劍很多,卻都在湘沅二婢身上。
不過之前為了討她歡心,極劍給她買了一堆首飾。如果自己能帶著那些首飾逃出去,變賣後理當能換到一筆不少的錢財。
然後,逃出去後,又該去哪裡躲起來,才能不讓極劍找到呢?
想得正認真,突然一陣男人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
「夫人。」
叫她夫人,卻不是極劍的聲音。
但這陣聲音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
避回頭一望。是個穿著一身便裝窄袖長袍的年輕男子。身形頎長挺拔,相貌俊美,眉目如畫,正微笑地看著她。
這張臉,避也有一股熟悉的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叫她夫人。什麼意思?
「夫人……我終於,找到妳了。」
那男子朝避走進,眉目難掩喜色。
避警戒地退了幾步。拉開和這名陌生卻又熟悉的,男子的距離。
男子伸手要來拉她,卻因為她的迴避而落空。
「夫人不記得了嗎?」
男子從背上包袱裡,拿出一只小燒餅,遞給避。
「妳也餓了吧?這些給妳。」
避愣了一下,沒有接過。既而,她睜大了眼睛,駭異地看著眼前男子。
這句話,她也聽過。
她當新娘的那日,因為擔心解手不方便,伺候的嬤嬤告訴她路上都不能吃東西。
當她快要餓昏頭時,有一隻白皙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從轎簾外,體貼地向她遞來一只燒餅。
「櫟……櫟陽……你是櫟陽?」
當對方點了點頭,白日打雷都不足以模擬避此刻的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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