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接到阿言要回來的消息,玄武城主殿上上下下便忙了起來。一磚一瓦全都刷洗乾淨,有破損的太陳舊的就換新的,窗櫺大門重新粉刷,以白石為主體的建築加上了紅色的絲綢簾幕,室內用霞色花布置,謝了又換新的,看上去增添暖意。
柱子一般粗的巨燭每日沒夜地燃燒著,照得城主殿就算是夜晚,也絢爛如白晝。
阿言在寂海吃過苦,那樣的苦寒之地,此番歸來,癸深恨不得給他所有的溫度。
癸深親自督工,手下的僕婢們不知道即將到來的是啥貴客,在底下竊竊私語著。
「上次舞影玄皇來咱們玄武城視察,也沒見城主這麼大費周章,難道那位貴客比舞影玄皇還要尊貴?」
「哪能啊?舞影玄皇是咱們北原最尊貴的人了,是北原之主……要勝過她,莫非先祖共工再世?」
「唉,這妳們就不懂了,舞影玄皇尊貴,那是外在的,這個貴客之所以貴,肯定是城主心尖上的貴啦。」
「是啦是啦,看看那些紅色的簾幕可不像喜綢嗎?城主肯定是想成親了。」
「那對象,就是那位貴客了?到底是誰啊?咱們城主年輕好看,又有權有錢,條件非等閒,真好奇他會喜歡什麼樣的人呀!」
癸深和阿言在一起時,只是個小小朏明苑的儲備戰士,大部份的人都不知道他和靶子阿言那麼一段。
「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嘛,管他是甚麼樣的人,你們看城主自從即位後很少笑過,但這陣子嘴角幾乎下不來,可見那是真愛了。」
「看城主從來不近女色,還以為他喜歡男的,原來是心有所屬了呀!」
總之八卦不犯法,那些僕婢終日勞作,生活又累又枯燥,難得城主有事可做他們的談資,忙起來也更起勁了。
癸珞在寂海就有伺候那些獄卒的經驗,做事伶俐勤快,文采也不錯,癸深便留她在身邊當個內務總管,督促城主殿內大小瑣事。
見城主大肆整修城主殿,她知道癸深對阿言是在乎的。慎重起見,她前來請示癸深,要把阿言的房間安在哪裡,怎麼布置。
癸深聞言,像看到鬼一樣地盯著癸珞。
「要什麼房間?阿言跟我睡。我們以前都是這樣的。不過,那床榻是該加大了,多鋪兩張雪熊皮,快去準備!」
說完,又轉身過去看在店門口安上巨燭的兩名僕人。
「這兩根不夠粗,燒一天就燒完了,去找更粗的來,快去!」
然後,又有兩名侍婢推了一車子新衣來給癸深過目,那都是給阿言的。癸深眉頭一皺,挑了幾件白的丟了。
「阿言不喜歡穿白色的衣裳,對了癸珞,我好久沒看見阿言了,妳來幫我看看,這些合阿言的尺寸嗎?」
阿言的事,公事蜩唐的癸深根本事必躬親。
至於公事,等於直接放水流了。
癸珞是最近看過阿言的人,她看了看,那些衣服是照癸深的尺碼再削一些,看上去倒也合適,便對兩名侍婢道。
「把這些衣服掛到城主寢殿裡,妳們跟我來。」
為了準備這些,癸深幾天都沒睡好,他要讓阿言滿意,讓阿言心甘情願地留在他身邊。
阿言回來的那天,癸深一早就站在城主殿門口等他。癸深在等人,其他侍衛也得隨侍著等。
什麼都不做,無聊得很,侍衛們心裡叫苦不迭。
這一等,便等到了黃昏。
紅色的餘暉照在城主殿前那條寬敞的白石道上,距離他們在玄武城門分別,已過了五年的時間。
由少年變成了青年,身體和心理上都有著極大的轉變。不知道對方變成什麼模樣,能不能認得彼此。
不管阿言變成什麼樣,肯定都還是他喜歡的那個阿言。
茫茫人海中,唯他和自己相濡以沫,他對阿言的感情永遠不會改變。
一道被夕陽拉長的踽踽人影,往城主殿門緩緩踱來。
背著光,癸深看不清楚他的容顏,但他下意識知道,那就是他的阿言。
癸深朝阿言奔去!
一干等得快睡著的侍衛馬上打起精神,跟著癸深跑!
「阿言!」
癸深來到了阿言面前。那一年清秀靦腆的少年,成了修竹臨風的翩翩青年。
阿言看上去,比起他印象中,那張稚氣未脫的臉更好看了,彼時是清秀,現在稱得上俊美。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阿言的眼神裡,似乎帶著一股淡淡的憂鬱。
「阿言,你回來了。」
癸深撫了撫阿言的臉,想要好好感受失而復得的這一刻。
阿言看著身穿城主金袍,頎長偉岸的癸深,眼中閃過一股異樣的光。
這就是當上城主的,少爺的樣子。不可企及,尊貴無比。
「少爺,我回來了。」
恍如隔世,阿言噙著眼淚。
癸深與他相對,紅了眼眶,將阿言狠狠地摟入懷裡,像要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裡,合而為一。
癸深帶著阿言回到城主殿,告訴他每一處他布置的巧思。看著城主寶座,阿言心想,少爺總算去到了他死也要去的地方。
如此意氣飛揚。
而自己呢?自己又真能回到癸深的身邊嗎?
小時候,阿言的話很多,反而癸深像個啞巴,都是阿言在講。可是現在,阿言的話變得很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大部分時間都是癸深在說。
一定是在寂海受了不少苦楚,所以話少了。不要緊,阿言心裡的傷痛,就由自己來為他撫平。
晚上,癸深設宴,知道阿言牽掛癸珞,迫不及待讓阿言知道他把癸珞照顧得很好,讓癸珞一起,三個人吃著一大桌二三十道菜。
癸深一直對阿言說他是如何一路走來過關斬將登上城主之位,那些戰役如何艱險,還有他們倆以後要如何如何,阿言只是微笑地聽著。
話少的還有癸珞。她覺得這次回來的阿言不大對勁,和在寂海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也不過差了半年的光景。
「阿言,那些帶走你的人是誰?還有這半年,你到底去了哪裡?」
這半年來,癸深過得很煎熬,他忍不住問。
阿言正在低頭吃飯,手上筷子頓了一下。
癸珞也在等他的答案。
「我不知道他們是誰。」
重新抬起頭,阿言笑得雲淡風輕。
「只是,在路上聽到他們說什麼做掉我、怎麼交代之類的,我察覺不對勁,應該不是少爺的人,我便逃了出來,幸好我的懷冰訣造詣不差,他們雖然追上,可打不過我。」
「離開那些人後,我原本就要回玄武城,可後來想想,少爺就要成為城主了,我卻一直被囚禁在寂海,都不知道少爺的天下生得什麼模樣,突然想去看一看。」
「這半年我一直在遊歷,小時候我流浪過,可也沒去過這麼多地方。」
「原來是這樣,那怎麼不捎個信來給我?你想玩,我又不會不讓你去,甚至,我可以陪你去。」
癸深笑道。
「我這半年來擔心得要命,睡都睡不好,你問癸珞。」
「不過你回來了,有你陪我睡,我可以好好睡覺了。」
當場灑了癸珞一桌狗糧。
阿言沒有回答,慢慢放下筷子。
「怎麼不吃了?」
癸深吃得多,因為他心情很好。可阿言吃得很少。整桌菜啊!
「有些累了,想休息。」
阿言回答。
癸深恍然一想,對了,阿言這一程不知道趕了多遠的路,自己還偏拉著他陪自己,有些自責。
「嗯,我也差不多了,癸珞,妳繼續吃,吃完讓人收一收,我和阿言先回房了。」
「啊?我吃?」
那一桌菜十個人都吃不完,癸珞一個小女子怎麼解決?
「阿言,走,帶你去看我們的房間。」
癸深迫不及待,要讓阿言看見他們那張華麗舒適的大床,他不會再讓阿言睡那冷硬的地板了。
癸深拉了阿言起身便走。
穿越幾進廂房,幾座園林,城主殿的寬闊華麗,的確不是朏明苑或上將府可比的。
來到白石砌成,雕飾華麗的房門外,癸深將房門推開。
阿言卻在此刻,放開了癸深的手。
癸深看著原本拉著阿言,現在空空如也的手心,感覺有些異樣。
難道五年後,阿言待他的心變了嗎?
「阿言,你怎麼了?」
癸深有些不高興,但還是耐著性子問。
「城主乃尊貴之軀,阿言若貿然進入城主寢殿,恐惹人非議。」
阿言不但甩了癸深的手,還退了兩步。
癸深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請城主別置阿言於其他房間,有個棲身之所即可。」
阿言低頭,朝癸深拱手,當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似乎不敢抬頭看癸深。
癸深咬著牙,說他不氣阿言的態度是假的。
阿言不知道這半年…..不,這五年來,他是怎麼想他,怎麼熬過來的嗎?
但阿言竟敢這樣氣他,是吃定了他不能沒有他嗎?
阿言說完就沒再講話,顯然不想改變主意。
「好,來人。」
癸深看著阿言,眼裡布滿血絲。
「帶阿言去客房休息。」
一旁的侍衛領命,上前要帶阿言前去招待客人的偏殿客房。
阿言跟著侍衛走了。
他竟然真的走了!癸深眼神灼灼地看著阿言的背影,像要把他的背燒出個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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