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劍把避安置在一個極其偏遠隱密的農舍裡,平時便讓知根知柢的阿湘和阿沅伺候她。這兩個奴婢伺候人慣了,體貼又周到,武功又不弱,是極劍可以信任的對象。
但是不是避可以信任的對象,則不在極劍的考慮範圍。
自從盧大夫說了要讓避心情愉悅之後,極劍勉為其難遵從盧大夫的醫囑,他讓阿湘和阿沅輪流出去找琴技不錯的人過來彈琴給避聽,讓她心情好一點,寶寶快快長大。
在找到琴師之前這段空窗期,避對極劍還是很排斥,他只好問阿湘避平常都在幹嘛,阿湘說夫人很喜歡看書。
看書這倒不難,極劍離開農舍後,往距農舍最近的狼山鎮而去,農舍偏遠,到距離狼山鎮步行也要兩天時間,但極劍輕功不在話下,半天就到了。
來到鎮上打聽有沒有賣書的販子,狼山鎮的居民不是打獵維生就是務農,文教事業不發達,勉強有個姜秀才在這裡安身,住在一間破落的屋子裡,教還願意讀書的鎮民子弟,兼販賣一些書籍文具等。
極劍循著鎮民的指示來到姜秀才家,那秀才的家真是破爛得可以,屋牆用木板釘成卻不甚嚴實,到處都是縫,若是下雨肯定滲水,窗子連框都沒有,窗扇還用繩子綁著,走進大門左首五六張凳子兼小桌子,有兩三個孩子在那裏習字,右首是個大書櫃,裡面陳列著一些破舊的線裝書。
那姜秀才年約四五十歲,雖然頭髮花白,倒是梳得整齊,穿著一襲補丁的灰色襴衫,他看見極劍,微笑地上前招呼,極劍說他想買書。
「不知公子想買哪一類的書?敝人可以代為推薦。」
姜秀才道。
「秀才先忙,我自己看看。」
極劍看那書櫃裡書也沒幾本,隨手翻也就翻完了,他讓姜秀才先去照顧那些孩子。
極劍也讀書,不過他讀的都是一些秘笈和兵法、邸鈔,可以讓他報仇和爭取西行教主之位增加經驗值的,無趣得很,他想避應該不會喜歡。
就著屋頂破洞洩下的陽光,極劍將書櫃上的書一本本翻完了,櫃上的書經史子類比較多,都不是很有趣的作品,半晌,他轉頭過去問姜秀才。
「就櫃上這些書嗎?」
「裏頭還有。這些書都有關修身養性,科舉也會考,這裡的父母喜歡。不如客人告訴我想買給什麼樣的人,敝人可以向您推薦。」
極劍想也好,他終究不是專業讀書人,也實在不知道避喜歡什麼,便讓姜秀才替他介紹。
姜秀才一聽對方是女子,這年頭讀書的女子並不多,女子若要讀書,家長也多喜歡讓她們修心養性,有利於侍奉夫家,畢竟,女子也不必考科舉,不用讀來做博士。
「如果是女子的話,這幾本是不錯的。」
姜秀才從內室取出三本書出來。極劍看了看,分別是《女誡》、《內訓》、《女論語》三本書。
這些書極劍都沒看過。
「這三本書是女四書中的三本,最適合女子修心養性,相夫教子,溫和從容。」
「是嗎?」
極劍聽了唇角微揚。
「那真的很不錯,她就是脾氣不大好,老是氣吼吼的。」
極劍也不想自己都對她做了什麼,不生氣難道還要她對他笑?
「她應該出身不俗吧?例如千金小姐。」
「嗯,她的確是。千金小姐是怎麼樣的,有什麼說頭嗎?」
極劍覺得這姜秀才似乎挺懂女人的,起碼比他懂。
「這千金小姐從小眼底看的人事物都是最好的,凡物自然瞧不上眼,吃穿用度也是最好的,家中奴僕伺候,甚麼都隨她心意,她習慣了被人捧在手心裡,沒吃過苦,如果受到的待遇有所落差,她自然會生氣。」
姜秀才說完,極劍冷笑了一下。
「還要把她捧在手心?老子事業做很大,可沒空姑息她。」
「所以,客人你就讓她讀這三本書,裏頭說的都是女德,讀久了潛移默化,她就會收斂自己的脾氣,變成一個以夫為天的溫柔女子,很好,是不是?」
以夫為天,溫柔?
那就是乖乖在家裡照顧孩子,煮好飯等他回家吃,在殺過一整天人的疲憊後,幫他放洗澡水,幫他按摩,按得舒服了就乖乖讓他醬醬釀釀?
那可太好了,這三本書比他讀過的任何一本秘笈都要好啊!
極劍陷入無可自拔的想像裡,錢就掏出來,書就帶走了。
臨走前,極劍對姜秀才的破爛房子有些看不慣,畢竟是作育英才的地方,如此克難是苛待了孩子,大人怎麼樣無所謂,可不能短了孩子的,他又丟了兩錠金元寶給姜秀才,讓他把房子改建改建,說環境好了,來讀書的孩子也就多了。
姜秀才捧著金元寶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口上不斷說好話,說極劍心懷教育,功德無量,一定家庭和樂美滿,多子多孫。
他不知道他口中功德無量的聖人,其實是個江湖中惡名昭彰的殺人魔渣。
極劍帶著書回到農舍,阿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讓避不愛惜自己,肚子裡畢竟是自己的孩子,總不能讓它陪著挨餓,才說服避喝了一點鱸魚粥,恢復些許力氣。
極劍讓阿湘出去,他走到避的面前,將三本書遞給她,說了。
「我有時會出門,不能常陪伴妳和寶寶,妳若無聊,可以看看這些書。」
聽到極劍的話,避差點翻白眼,不在最好,誰要他陪?她連看都不想看到他,看了眼睛業障重。
「不要?那我丟了。」
見避絲毫沒有接的意願,極劍轉身就要走。
「等……」
避叫住了他,不管怎麼說,書總比極劍可愛多了。
極劍唇角微揚,把書遞到她手裡。
阿湘說得沒錯,避是真的愛看書,她也有些期待這三本是甚麼樣的書。接過手後,看見書封上的字,原本被驅散的陰霾又重新回到避的臉上。
這是什麼意思?都是女德之書,是在諷刺我沒有女德嗎?
論道德,誰會比他更缺,不分青紅皂白殺了這麼多人,還敢諷刺我?
避越想越氣,拿起那三本書,一本一本朝極劍砸了過去!
「妳幹什麼?這些都是女子該讀的書,妳看看妳別人好意買書給妳,妳卻丟書,的確是沒有女德,莫名其妙,像什麼樣子!」
「我很有女德,超有女德,女德非常好,就是不想用在你身上,你這個萬惡罪魁,殺人魔渣,憑什麼叫我修女德,笑話,真是大笑話!」
極劍沒想到避竟敢懟他,果然是鉛陵鈺的女兒,粗魯無文欠教化!
這要是其他人他一劍就解決了,對方不會有下一句話,可寶寶在她身體裡,他不得不投鼠忌器。
「看來是我對妳太好了,妳忘了沒有我妳早就死在櫟陽家了,再吵就把妳送回去!」
「我差點死在櫟陽家還不是因為你?我死在櫟陽家或死在你劍下都隨便了,反正我現在失去自由比死還痛苦,還有什麼不敢的?」
說完,避又開始掩面痛哭。
極劍還想說什麼,在外頭聽見衝突的阿湘趕忙跑進來把極劍拉出去。
「公子又忘了盧大夫的話,夫人胎相不穩,不能激動……」
阿湘其實很擔心這兩個人再這樣折騰下去,寶寶會生不下來。
可憐的寶寶,攤上這對父母……
幸好後續避沒有再叫肚子痛,極劍吵完後想想也後怕,便道。
「算了,琴師呢?妳們琴師找得如何了?」
「阿沅已經找到了,正在趕回來的路上,算算時間,過午就能到。」
剛說完,外頭便傳來馬車的動靜。
「啊,肯定是阿沅回來了。正巧夫人心緒欠佳,若能馬上聽琴師撫琴一曲,心情也能平靜下來。」
阿湘一面說一面往外走。
極劍覺得阿湘說得有道理,也朝農舍外走去,在琴師開始演奏前,他有些話要交代琴師。
阿沅駕著一輛簡陋的馬車,馬繫了,將琴師請下馬車來。
極劍見狀眉頭一皺,然後越來越皺。
那位從馬車上下來的琴師約莫二十來歲,手捧一把桐木琴,身姿俊逸挺拔,藝術家氣質眉目如畫,就像從畫裡走出來的仙人。
「公子,這位是蘇閒月琴師,原本是當朝汴川王府邸專屬琴師,因為父母年邁,才辭職回鄉照顧,琴技超群。」
既然是貴族專屬琴師,琴技當然沒得挑,阿沅介紹完後一抬頭,卻看見極劍臉色黑得像塊炭。
不是吧?這麼好的資歷,公子還不滿意?
「沒別人了嗎?」
極劍冷酷的語氣字字句句都在表明他的不滿。
「公子……蘇琴師是方圓百里唯一琴師了,如果不是要回鄉照顧雙親,這裡連琴師都沒有。」
阿沅連忙解釋。
極劍一腔怒火,壓不下去。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他要當父親了,所有人就開始跟他對著幹,以前一劍就能解決的事,但現在他偏偏都不能奈他們何。
別人當爹也這麼困難嗎?
看見極劍好像在思考什麼似地,阿湘趕緊趁機把阿沅拉到一邊咬耳朵。
「別再說了,妳怎麼去找一個這麼帥的琴師?妳不怕他勾引了夫人?」
「妳的意思是,公子是在氣這個?蘇琴師長得太帥?」
「是蠻帥的……看上去又溫柔,氣質卓然出塵,蕭疏軒舉如水月觀音……」
「但是公子也不差啊,他是在擔心甚麼?妳看公子長得也好看,劍眉星目,身姿挺拔……嗯,不過這些蘇琴師也有…….」
「公子因為仇恨的關係老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但蘇琴師卻是眉目如畫,賞心悅目,有才華會彈琴……他剛剛下車那刻空氣都變清新了......好吧,蘇琴師贏了……」
「但是方圓百里真的只有他一個琴師啊。」
「就算有其他琴師,也只能說只有他一個琴師,咱們伺候辛苦,看著蘇琴師不也賞心悅目,心情愉快嗎?」
「那阿湘妳幫著說服公子讓蘇琴師留下吧。」
阿湘見極劍正要開口,似要把人趕走,連忙道。
「公子,夫人胎氣大動,盧大夫又住得遠,如果再讓她鬱結於心,恐怕……」
阿湘表演著表情難過,沉痛地嘆氣,用事情的嚴重性,試圖喚回極劍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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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父親不好當呢
祝福阿星和全天下父親
父親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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