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熊車慢慢駛進一座極其莊嚴宏偉的黑色城牆,城門上三個金字阿言不認識,但聽阿森他們說,玄武城到了。
一進玄武城,看街上的人們個個白衣勝雪,飄然若仙人之姿,阿言記得流浪時聽人說過,癸氏尚白,壬氏尚黑,這城裡都是癸氏貴族,大家白衣飄然。
可阿言覺得,北原本就寒冷,一年四季裡只有夏季不下雪,這尚白的癸氏要是站在雪裡,大概連人都瞧不見了。
還是壬氏尚黑的好,雖然黑色也不怎麼好看,但起碼看得到人。
聽說北原還沒復國的時候,黑雁軍的領袖,北雁大王壬雁翱每次出現就是一副黑羽面具,帥氣逼人。
倒是玄皇隸屬的共氏,共氏也尚黑,不過他們的黑會掐金絲,這是和壬氏不同的地方。但聽說現任玄皇舞影是名女子,她就穿紅色的皇袍。
霞色花的紅色,在北原也是受到推崇的顏色,是女子的象徵。
霞色花總能破冰而出,是北原雪景裡的唯一顏色。北原的女子就像霞色花一般,清麗堅韌而不屈。
而舞影玄皇的父親穿的,是黑色掐金絲皇袍。
北原是神州共工的後裔,共工司水,尚黑是正統。
聽說西嶽人尚金,南荒人尚紅,東澤人尚綠,還是我們北原人好看。
沒人理他,阿言就這樣一路胡思亂想,直到阿森他們顫抖的一聲「朏明苑」到了,阿言才回過神來。
一名侍衛模樣的人,將車上四名孩子趕下了車,雪熊車便跑走了。那侍衛身旁站了一個蓄鬍的中年男子,像是此地的總管,對侍衛令道。
「癸廷,這些是新人,帶下去好生洗漱一番,可別衝撞了裡頭的少爺們。」
「是,貿總管。」
直到現在,阿言還是不明白,他是來幹嘛的。
但是,他很快就知道了。
從朏明苑裡頭發出了轆轆的聲響,一輛獨輪車被推了出來,上頭有兩具孩子的遺體,全身都是血,其中一個臉頰脖子直到胸口劃開了一個口子,裡頭的心臟早沒了跳動,另一個少了一只胳膊,研判是失血過多而死。
阿森他們爆哭,雖然流浪過一陣子,但阿言沒看過死得這麼慘的人,何況還只是孩子?當場腿軟倒地!
「哭什麼?你們這些賤民,能為少爺們服務是你們的榮幸!」
癸廷走過來拉起阿言,阿森趁癸廷注意力在阿言身上時,拔腿就要跑,被癸廷另一手冰劍一揮,當場身首異處!
阿森的身體和頭,也被扔上了獨輪車,像扔市場裡的豬肉一般!
其他的阿馴和阿渺,有了阿森的前車之鑑,不敢走了,但也走不動,像阿言一樣腿軟。被癸廷召來幾名侍婢,拖了進去。
背後,還傳來癸廷和總管癸貿的聊天聲。
「才三個,估計抵不過一天。」
他們是被送來當少爺們練功時的靶子的。朏明苑的少爺們都有靶子,死了就換一個,貨源源源不絕。
進朏明苑之前,阿言不知道,這個訓練癸氏精英戰士的地方,竟是這樣的人間煉獄。
兩名穿著灰色袍子的侍婢,面無表情地替阿言刷洗之時,阿言求她們放他走。她們不肯,阿言就哭給她們看。
阿言長得清秀可愛,這麼個小男孩哭起來兩名侍婢也於心不忍,但她們若縱放阿言,死的便是她們了。
「小弟弟你也別怪我們,只怪你自己命數不好,人販子做那麼多生意,你偏落入最壞的境地。」
阿言坐在暖呼呼的浴桶裡,還是一邊揉眼一邊哭。
「好啦小弟弟,你已經倒楣一次了,就賭賭看你不會倒楣第二次吧,如果你伺候的少爺武功很差,殺不死你,你大概就有活命的機會了。」
另一名侍婢道。
「雖然武功差的少爺,缺靶子機率不高,不過總比十死無生來得好。」
「少爺......也有武功差的嗎?」
阿言哽咽道。
「是啊,也不是每個少爺都高手,有的身體病弱,就是進來陪練的,有的年紀小連話都聽不大懂,也沒法學些什麼的,有的不想當戰士,只想混完培訓這段日子就出去給父母交待的,反正甚麼樣的人都有,我們不能放你走,就只能幫你向共工大人祈禱了。」
洗浴完畢,兩名侍婢一左一右,攙著腿軟的阿言,走出了房間,到了朏明苑中央的演武場。
阿言看見阿馴和阿渺的情況也跟他差不多,都是被攙出來的,難怪需要兩名侍婢伺候洗浴。
他聽見他的兩名侍婢說,以前沒那麼誇張,今天大概是一進門就撞上了棄屍的慘烈場面,新靶子才會連走都走不動。
到了演武場,兩名侍婢退到阿言後頭。
幸好沒走,此刻的阿言已經快要崩潰了,連兩名陌生的姊姊都可以是他的浮木。
不管如何,起碼姊姊們不會殺他,還說要幫他祈禱。
演武場中,有一個很大的平台,上頭有好幾十個白衣飄然的青少年、甚至跟阿言他們差不多大的孩子使著冰劍在捉對廝殺,場面混亂,輸的會被踹下台去,贏的繼續找人決鬥,在這一場大亂鬥中,最後只會剩下一個贏家。
阿言在一旁看著,眼花撩亂,他就看不出有哪一個是武功差的,全部都很厲害。
在那些白衣小戰士中,會有一個是他未來的主人。
希望他未來的主人不喜歡殺人。
不過,看樣子很難,台上那些孩子武功那麼厲害,他們練功時要不盡全力,很快就會被踹下台了!
被踹下台的少爺們雖然沒有死,但也是傷痕累累,甚至有些還失去知覺。
就算他們的身分是癸氏貴族之子,是少爺,可若是因為學藝不精而被打死,父母也不能追究。
他們都是簽過生死契的。這是為了培養出忘土之上最精英的精英戰士的必要之惡。
所以,那些少爺的命運比起他們這些靶子,也好不了多少。
正想得出神,一個大大的黑影就像一朵突如其來的烏雲一般,朝阿言當頭籠罩!
一個拿著冰劍,十來歲的孩子,被踹下台,正好朝阿言的方向砸了過來!
阿言接住了他,所以他落地時沒有受傷,但阿言直接摔在地上,整個脊柱痛得發麻!
那個落地的少爺悶哼一聲,吃力地坐了起來,阿言則是連哼都哼不出來,那個少爺比他大,比他重,他沒被壓到骨折就萬幸了!
那少爺看阿言灰色的裝束,知道他是靶子,沒多理他,摀著手臂上的傷口。
那傷口不怎麼痛,可呈現黑紫色,看上去怵目驚心。
癸氏絕學為懷冰訣,他們能凝氣成冰,修為越高者,冰劍越是堅固,劃過之處傷處會被凍成紫黑色,若不趕緊暖暖傷口,讓血液恢復流通,將會組織壞死。
那少爺用手摀著傷口,試圖讓傷口變暖。
阿言看著他的動作。
當最後一位勝者出現時,場邊響起一陣英雄式的歡呼。
若能在演武場平台獲勝16場,就能成為正式戰士。
聽旁人竊竊私語,那名獲勝的十六歲少年,已經勝了15場,距離成為戰士只一步之遙了。
阿言臉色慘白。
共工大人保佑,我的主人不是他。
所有的少爺,被總教頭叫到中央平台前集合。
勝者接受表揚,聽說他可以休十天的假,離開朏明苑,回家看看父母。
他這一回家父母肯定張燈結綵,他傑出的表現可是父母的驕傲。
總教頭讓所有少爺同他看齊。然後公布了,他的靶子剛剛送出去。
阿言背上沁滿冷汗。
不是我,不是我,千萬不是我。
結果,是比較年長的阿渺,被推到勝者面前。
阿渺當場昏倒在地,他的兩名侍婢拿了桶冰水來將他潑醒。
作個靶子,連暈都不能暈啊!
阿馴則被丟給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十來歲的少爺,阿言有印象,那個少爺也是撐到後半局的其中一人。
阿馴沒有昏倒,但也差不多了,跪倒在地上。
至於阿言,卻剛好被丟給那個壓傷他的少爺。
聽總教頭說,那個少爺叫癸深。
癸深雖然十來歲,年紀不算小,不過他很早就被踹下台,武功似乎不大好。
然後,他持著冰劍的右手臂上,還有紫黑色的傷口,短期間大概也不能動武。
這......這是共工大人有靈嗎?
總教頭訓話完畢後,各個少爺就地解散,兩名侍婢要阿言跟著癸深走。
至於癸深,雖然被公布了新靶子,但他一眼也沒看阿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自顧走了。
阿言只好自己邁著小短腿,走向癸深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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