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演武擂台上,癸明娓娓講述了他和北雁說好了,為了北原,一個留在寂海奮鬥,一個去向東澤尋找機會的約定。就這樣,北雁帶著癸明殺出重圍,送他出了寂海,當年才十歲的癸明,一人踏上了孤獨的異鄉之路。
因為貴人相助,癸明在戰亂中得到了癸氏懷冰訣,和壬氏的居泠劍訣。到了東澤後,他一面苦練居泠劍和懷冰訣,一面從軍,剛開始,由於髮色的不同,在以綠髮為主的東澤軍隊裡,黑髮的癸明處處受到歧視打壓,他們認為北原人是亡國奴,是來喝東澤的血,吃東澤肉的寄生蟲,癸明沒少被陷害和挨打,有幾次甚至差點死了。但他不氣餒,囚犯出身的他原本就知道一切都不容易,他靜靜地等待時機,壯大自己的實力。
直到有一次,他用居泠劍,解了糧倉差點被敵人的火炬燒毀的危機,受到長官相楠將軍的賞識,東澤人的武功多為木屬性,水屬性的癸明更顯難得,於是他受到了相楠的重用。
他輔助相楠不斷打勝仗,讓相楠的官位不住地往上爬,成了東澤最有權勢的武將,相楠沒有兒子,他待癸明如子,漸漸釋出一些戰役讓癸明獨當一面。只是身為亡國奴的他,並沒有足夠的威望在東澤軍隊裡服眾,但癸明用一次一次的勝仗說服了東澤君臣。終於在東澤與宿敵西嶽一戰時,擔任東澤軍統帥,在勾芒扇重創西嶽,讓西嶽軍沒法專心對付在北原打游擊的黑雁軍,分散北雁大王的壓力。
再後來,他回到北原同北雁作戰,到後來,他去西嶽刺殺白帝,癸明的足跡遍布忘土。
有人問他,復國的過程如此艱難,癸明大人是如何支撐下去的?
「這一切都只是因為在我心裡,有個就算是死都想去的地方,那就是北原。」
有個叫癸冽的公子舉一反三說,我們也有死也想守護的地方,北原,這樣的信念也足以讓我們堅持下去。
癸明說他說得很好。
阿言注意了一下,那個癸冽年紀和癸深差不多,實力卻比癸深還強,再差三場大擂台就能出朏明苑了。
公子們有很多問題問癸明,癸明都一一耐心解答,例如居泠劍要如何運氣,殺傷力才會最大,他在勾芒扇一役祭起的冰牆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還有復國最終一役,舞影玄皇是如何祭起大霧封鎖北辰宮、玄武城和禺京園,讓西嶽軍在霧中迷失方向終至大敗。
等視察告一段落,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分。
「今天和大家盡情的交換意見和心得,讓我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個初生之犢,甚麼都不怕,充滿勇氣和希望的年歲。」
癸明笑道。
「北原復國後,國事蜩唐,一直想過來跟你們聊聊天,卻苦無時間。接下來,我將離開北原,趁此機會和你們聚聚,將相本無種,我相信你們以後都能跟我一樣,甚至做得更好。」
癸明說要離開,大伙倒抽了口氣!他可是癸氏的主心骨。
「天下已定。而就算成為玄武城主,我生命的腳步不曾斷絕,我也仍有我想要追尋的東西。」
癸明的雙眼明亮,那是一種期待的光。
「城主大人去哪裡呢?」
「我將去南荒。那裏,有我最終的夢想。」
散會後,大家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廂房,癸深卻沒有回去,大家都走了,就他在擂台前呆了半晌,然後,朝癸明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阿言跟了過去,癸深去哪他就去哪。
「城主大人!」
癸深追上了癸明,看著癸明偉岸的背影,問道。
「聽說您成為寂海囚犯的原因,是您的父親?」
癸明躊躇了腳步,回過頭來,看著癸深。
「是。」
「城主大人,我的父親,叫癸寒。您認得他嗎?」
癸深對癸明感到莫名親切,也許是因為他們有相似的遭遇,被父親莫須有的批評所累。
癸明的父親,曾因為心軟縱放一名西嶽武將,而後那名西嶽武將,又殺了數名北原將領,癸明的父親因而獲罪,全家都被貶到寂海去。
直到父親死在寂海的苦寒之中,但他從不認為父親有錯。
「你是癸寒的兒子?」
癸寒的事跡,癸明也有所耳聞,依照傳言,極重榮譽,弱肉強食的朏明苑,不可能容得下癸深。
自己當年還有癸顥的庇護,癸深在朏明苑的處境,可能比當年的自己更糟。
癸明停住了腳步,和癸深說話。
「城主大人,我不信我父親是那樣的人,您可以幫我查一查,我父親現在到底在哪裡嗎?」
癸深的眼神明亮,有著清澈的誠摯。
對眼前這名有著和自己同樣遭遇的少年,癸明生出了同理之心。
「癸潺會接替我,成為玄武城主。我會讓他幫你調查癸寒的下落。」
「或者我去了南荒,順利尋著她後,便和她一起去西嶽,尋找你的父親。」
「她?癸明大人去南荒,是為了找人嗎?」
癸深問。
「那人對癸明大人來說,很重要吧?」
「是。這輩子若能尋著她,我便別無所求,那樣的重要。」
癸明指了指那位跟在他身邊的紫衣公子。
「紫狺說她在南荒,只是生病了,他要帶我去尋她。」
癸深歪著頭看了看那位紫衣公子。
「癸明大人不怕他騙人嗎?」
畢竟您的地位是那麼重要,會有很多人想您死吧?
癸明搖搖頭。
「人才會騙人,他不是人,不會騙人。」
啥?
「我不是人,我是刑天大人的坐騎。」
那紫衣公子看上去明明是個貴氣公子,卻把自己不是人這件事說得很順。
癸深不知道,紫狺是癸明遇到的第二條龍了。
第一條,是共工坐騎河翼,正在忘川底睡覺。
「那我希望癸明大人你此去,能找到那個對你最重要的人。」
「謝謝你的祝福,癸深。那,我也祝福你。」
癸明將掛在頸子上的一條皮繩玉珠頸鍊取下,替癸深戴上。
「這是音羽靈珠,是共工大人傳下來的寶貝,戴了它冷熱不侵,這是我給你的祝福。」
當年他得到音羽靈珠的時候,便和癸深差不多大。此後每一步人生的路,都在險中求成。
它是他的幸運符。他相信癸深會需要它的。
「那癸明大人,你還會再回來玄武城嗎?」
「她去哪,我就去哪。」
癸明笑著,拍拍癸深的肩膀。
「所有的困難都是上天的禮物,它們必能使你強大。」
說完,癸明和紫狺走了。
阿言雖然沒有說話,不過他覺得,癸明大人應該是知道少爺處境的,才會說那些話來勉勵他。
音羽靈珠啊!少爺戴著可真好看。
聽說那是癸明大人從忘川底撈出來的。那次的任務是被朏明苑的同儕陷害,差點死了。
那天晚上,用完晚餐後,癸深和阿言爬到積了一層薄雪的屋頂上,看月光將北原大地映成一片銀色的世界。
平靜且聖潔。
「少爺,我覺得癸明大人心裡,死也要去的地方,也許不是北原。」
阿言道。
「不然呢?」
癸深以手臂為枕,躺在屋頂上,看著阿言的背影。
「是那個人身邊。」
阿言道。他覺得癸明提起那個人時,笑得那樣真誠,他肯定很喜歡那個人吧?
而且,為了找她,城主之位說不要就不要了,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
癸深聽了,想了一下,好像有幾分道理。他問阿言。
「那你呢?你想去哪?」
「少爺呢?少爺也有死也想去的地方嗎?」
「當然。」
癸深以看著阿言說啥廢話的表情道。
「那少爺你想去的地方是哪裡呢?」
阿言笑著挨著癸深躺了下來。癸深也已經習慣了似地縱容他,一個靶子。
「癸明大人那個位置。」
癸深信心滿滿地道。
「玄武城主,這樣,我看還有誰敢說我爹壞話。」
阿言一副果然是這樣的表情。
「那阿言呢?你總不會一輩子當靶子……你想去哪?」
癸深問。
阿言是個孤兒,沒有親人,也沒有目標,只求能溫飽,沒有任何野心。
他沒有回答。挨著癸深的身體,感受他的體溫,他身上的青草香氣。
我啊,已經到了喔。阿言竊笑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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