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得T市貴婦青睞的購物中心彩虹廣場裡,挽著一名三十來歲,穿著駝色獵裝外套型男手臂,正在逛街的,不正是那天在林布蘭美術館旁法式餐廳裡,和陳雨恩吵得不可開交的吳花花?
她穿著一襲白色緊身細肩帶短裙,和身邊的型男有說有笑,一口一個Richard,原來那名型男,正是劉湘的老公,廣告導演鄭子奇。
兩人都有一定知名度,鄭子奇又已婚,有時也會有好事者,上前追問兩人的關係,他們都以乾兄妹自稱,既然是乾兄妹,挽著手走路沒甚麼。
只要不是捉姦在床,想撇清並不是什麼難事。
今天是吳花花生日,她纏著鄭子奇,說彩虹廣場裡某櫃,有她看上的一條鑽石項鍊,讓鄭子奇過來鑑賞一下,順便買下來送她。
兩人正打得火熱,鄭子奇自然不會拒絕。
到了吳花花說的那個櫃位上,有個二十來歲的美女站在櫥窗前,她穿著最新款的名牌白色平肩上衣,露出白皙的肌膚和性感的鎖骨,下半身穿著某設計師品牌的繡花牛仔七分褲,裸色高跟鞋,有型又不失年輕。
她正指揮著服務員將櫥窗裡那條項鍊拿下來,準備掏出包包裡的卡。
那條由鑽石鑲成椰子樹形狀墜子的項鍊,正是吳花花看上那條。
「等一等!」
吳花花放開鄭子奇的手臂,疾步走了上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聲響。
「這條項鍊是我先看上的。我有跟服務員說幫我保留,怎麼又掛上櫥窗了?」
吳花花對著服務員指責道。
那個服務員莫名其妙。
「請問小姐,您交待的是哪名服務員?」
吳花花把接待她的那名服務員名字報了上來。
現場服務員致電那名服務員後,上前對吳花花道。
「吳小姐,是這樣的,您的確有這樣交待,但我們的服務員也有跟您強調過,您不付訂金的話,我們是無法替您保留的。」
「付什麼訂金?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嗎?我這張臉就是訂金!我說了一定會回來取貨,敢不把項鍊賣給我,叫你們經理出來!」
吳花花和服務員爭執著,場面不大好看。
不過她的男伴鄭子奇不大介意。他注意到原本想要買下那條項鍊的那位美女。
氣質沉靜又不失品味,面對吳花花的無理取鬧,她也沒生氣,只是用她彷彿帶著電的美目,看了鄭子奇一眼,尷尬地笑笑,站在櫥窗前欣賞其他飾品。
倒顯得吳花花張牙舞爪,粗俗不堪。
「可是這位小姐已經決定購買了,這樣的情況看來,她算是先來,妳是後到。不然吳小姐,您看看還有什麼其他的飾品您喜歡的,我可以用我的權限,替您打折。」
服務員一直安撫吳花花,對那名牛仔褲美女一臉抱歉。
看著那名美女在一旁百無聊賴地等這麼久,鄭子奇說話了。
「項鍊嘛,應該不會只有一條吧?再拿一條出來,不是皆大歡喜?」
「這條是這櫃的限量款,台灣只分配一條,所以才珍貴啊!」
吳花花怒道。
「不管,我一定要買到這條項鍊,不然我就站在這裡不走了!」
「小姐,妳一定要這樣,我只好請保全人員來了!」
那服務員也是有脾氣的。一個三流小模而已,若不是同事在電話裡告訴她,她還真不知道吳花花是什麼人物。
吳花花這樣灑潑,鄭子奇也有點尷尬,不禁生出一股厭惡。情勢正僵時,那名牛仔褲美女終於說話了。
「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不然,就讓給她吧。妳把卡還我。」
美女的聲音柔柔的,像一陣春風拂過,她對服務員道。
「不好意思,莫小姐。」
美女的大度總算替服務員解了圍。服務員將信用卡還給美女,那一瞬間,鄭子奇看見那卡背上的姓名,寫的是「莫晴晴」。
人美,連名字都這樣美。
「這怎麼好意思?」
鄭子奇道。
「既然莫小姐豁達大度,讓事情得以圓滿解決,不如也在櫃位上挑個飾品,由我付帳,略作補償。」
美人見多了,鄭子奇知道,那個莫晴晴輪廓自然柔和,看上去就是個難得的母胎美人,和吳花花的一臉膠感完全不同。
「你幹甚麼呢Richard?我才是你女朋友,剛剛服務員那麼嗆我你都沒出聲,你看著她幹嘛?」
吳花花倒忘了,她也是鄭子奇的小三。
「我只是想讓大家皆大歡喜。今天是妳的生日,大家開開心心的不是很好?」
「原來今天是吳小姐生日。那就祝吳小姐生日快樂了!我這條項鍊讓給了壽星,算起來也是功德一件呢!」
莫晴晴笑道。
「既然吳小姐有這麼一位慷慨大方的男朋友,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莫晴晴挑了一只鑽石線戒,並不是很貴,這讓鄭子奇對她印象更好了。
在莫晴晴留下客戶名單時,鄭子奇看見了她的手機號碼。
「沾了壽星的福氣呢!謝謝吳小姐........」
莫晴晴晃了晃她的纖纖玉手,那線戒戴在她手指上,倒比放在櫃位黑絨布上要更好看。
然後,莫晴晴又將她含情脈脈的眼神投向鄭子奇。
「謝謝你了,鄭先生。」
過了兩天,莫晴晴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
是鄭子奇打給她的。說當天匆促,沒能多說,想請莫晴晴吃一頓晚餐,正式道歉。
莫晴晴以當天有事為由推託了,正當鄭子奇感到失望,莫晴晴又說下星期同時間,她應該有空。
這又讓鄭子奇燃起了希望,心情像是坐雲霄飛車一樣。
從生日那天以後,鄭子奇就很少來找吳花花了,打電話給他老是說在工作沒空,更過分的是還曾說有個外景必須去法國出,大概要拍攝一個月,就這樣一個月不見人影。
吳花花覺得很奇怪。不過她知道鄭子奇花名在外,她自己就是小三,她還是從另一個小模手中,把鄭子奇搶過來的。
這傢伙,肯定老毛病又犯了。
吳花花趁一次,鄭子奇說在工作的機會裡去片場找他,工作人員卻說他早已經走了,她活逮鄭子奇說謊,鄭子奇卻乾脆直接在電話裡跟她說分手,說甚麼他想回歸家庭,分開對兩人聲譽都好的鬼話。
跟她上床的時候,怎地就不回歸家庭了?
鄭子奇跟莫晴晴打得火熱,莫晴晴說她沒有工作,但她家家境不錯,所以才逛得起彩虹廣場。只是爸媽都忙事業不管她,她覺得很寂寞,想找個可以陪伴她的靈魂。
身為廣告導演,鄭子奇這個人創意是不少的,總是變著花樣逗莫晴晴開心,引得莫晴晴直說,她終於遇見她的靈魂伴侶。
在一次晚餐約會後,鄭子奇對莫晴晴說,那天是他的生日,他可不可以跟莫晴晴要個禮物。
莫晴晴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她說要把自己當成禮物獻給他。
鄭子奇中樂透也沒這樣興奮,兩人趁著晚餐後的微醺,到五星級酒店開了房間。
為了培養氣氛,兩人喝了杯紅酒,不知道為甚麼,平時酒量不錯的鄭子奇喝了幾口,覺得眼前的莫晴晴越來越模糊。
當鄭子奇醒來時,他身上一絲不掛,卻不見莫晴晴的蹤影。
他不太記得昨晚發生了甚麼事,只覺得頭痛欲裂,打手機給莫晴晴,卻得到手機號碼是空號的回應。
該死!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鄭子奇戰戰兢兢地穿上衣服,四處檢查,發現自己除了衣服被扒了,好像沒啥其他損失。
該不會是莫晴晴拍了他的裸照,想用來威脅他吧?
想著想著,他又打了幾百通手機,得到的回覆都是一樣,空號。
他試著沿莫晴晴跟他在一起時透露的訊息找她,她卻像一陣空氣消失了。什麼住址,甚麼身分證字號,甚至連名字,都可能是假的。
虧他玩過那麼多女人,竟然陰溝裡翻船了。
更可怕的是,之後莫晴晴也沒連絡他,跟他勒索錢財,他根本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要幹什麼。
提心吊膽了半個月後,已婚的鄭子奇導演和陌生女子上酒店的不雅照,在網路上四處流傳,那批照片女子的臉被遮住,鄭導演的重點部位也被遮住,雖然是不雅照,其實甚麼也沒看到,但看得出來就是鄭導演本人。
雖然鄭子奇報了警,阻止照片流傳,警方卻查不到源頭,而且早就被好事的網友們截圖。
許多找鄭子奇拍企業廣告的廠商,把他們企業虧損的原因歸咎於鄭子奇形象不佳,要跟他索取天價賠償,鄭子奇焦頭爛額,上億的賠償金他哪裡拿得出來?
他只好回家求劉湘,反正那女子臉被遮住,也看不出是誰,他求劉湘出面說是她,夫妻上酒店開房間很正常,看能不能藉此挽留一點形象。
這件事讓劉湘很難堪,她自然不會答應。那些照片足以讓她訴請離婚了。
然後,被莫名其妙分手的吳花花心有不甘,她的乾爹真的是黑道大佬海哥,聽說鄭子奇欺負他寶貝乾女兒,找人蓋鄭子奇布袋,把他痛打一頓,肋骨斷了十根,在醫院裡躺了兩個月才勉強能下床。
海哥還嗆聲了,以後他的人,見鄭子奇一次,打他一次。
被打,被離婚,這些都是其次,身為導演聲名狼藉,沒有人再敢找他合作,沒有工作,還有廠商索賠的上億補償金,他根本拿不出來。
那一年的過年前夕,鄭子奇燒炭自殺。
陳雨恩穿著粉色絹絲睡衣,室內的暖氣開得溫暖,她讀完了鄭子奇的新聞,闔上筆電,倒了一杯紅酒,走到落地窗前。
這是十三樓,樓下熙來攘往的車燈好似流星一般。
「T市的夜景真美啊!你看見了嗎?」
落地窗玻璃映著她婀娜高挑的身影,看見落地窗裡的自己,胸口那條心型紅寶,旁邊鑲著一顆小鑽的鍊墜。
她伸出左手,緊緊握住鍊墜。
「遊戲開始了,阿彥,你開心嗎?」
陳雨恩啜了一大口紅酒,血一般的紅酒,酒味燒痛了她的咽喉,當她放下酒杯,落地窗裡有件物事,正閃閃發光。
那是她頰上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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