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迷路的孩子」坐在杭州的麥當勞聊天時,我的心裡其實是有很多感觸的。
如果不是寫了《戀戀小金門》三部曲,我想我這輩子應該不可能有這種機會來到海峽的對岸,和一個完全沒有見過的大陸朋友聊得如此投機,一如相知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甚至我身邊的朋友、同事,也很難相信我竟然會認識這麼多大陸朋友。
在酒店等待迷路的孩子打電話來的那四十分鐘,和我同房間的C大系主任問我:『這麼晚你還要出去?怎麼你在杭州還有朋友?』
我隨口又胡亂編了一個我有親戚在杭州投資的故事,雖然有點牽強,不過倒是沒什麼破綻。基本上說謊話是一種藝術,也需要技巧,如果對於台商完全不懂又信口胡吹,那很快就會出包。不過我是真的有一個舅舅在青島開工廠,雖然從來也沒有想要去過,但經常聽他抱怨一些在大陸投資的辛苦,講起來就可以頭頭是道了。只要把青島改成杭州,迷路的孩子變成我的「表弟」,就大功告成。
不過鴨蛋再密也有縫,當我再次打給迷路的孩子時,第一句話就讓我差點下不了台:「哈囉…我是老師,你到了嗎?」
當時我的視線剛好迎上我室友疑惑的目光,仔細一想,差點沒有去撞牆,剛才對他講了一堆我「表弟」他們在大陸投資的事,結果我竟然對我表弟自稱是「老師」,頓時我臉紅過耳並心虛地避開他的視線,不過也沒有時間再繼續解釋了哈!
我常跟學生說:「說一個謊話,有時候就要再用一百個謊話去圓謊,在一個又一個的謊言裡,就會出現破綻。」要怎麼拗出一個表弟會叫我老師的理由,我已經懶得去想了,只希望他不要繼續追問下去就好。
原來迷路的孩子已經到了麥當勞好一陣子了,我留給他龍禧喜來登酒店的總機和房號後,一直沒等到他電話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他抄錯了房號。酒店的客服人員問他我叫什麼名字好幫他查詢時,他也傻眼了,小金老師叫啥名字?根本報不出來,只好掛了電話,在麥當勞等我主動聯絡他。
直到和他開始聊天後,才知道為了這一次見面,他真的是煞費苦心。之前我知道他會來見我時,以為他家就住在杭州附近,所以要見面一點都不困難。
沒想到迷路的孩子家住浙江省寧波,雖然是同一個省,但和杭州仍有很長一段距離。當天他自己一個人搭了兩個多小時的火車,從寧波到杭州,找了一個小旅館住了進去,很不巧的因為他出門時忘了帶身分證,所以旅館的老闆也不肯讓他住。
後來他只好打電話回家求救,還好他老爸有一個朋友當領隊,那幾天正在杭州帶團,那位領隊幫他做了保證人,他才可以順利住進旅館,不過條件是隔天一定得跟他們的團去玩幾個景點,所以等他順利住在旅館後,已經是費了好一番功夫之後了。
『我進了旅館後,就躺在床上,等老師的電話,一直等到三點多老師打給我,當時真的好高興!』他說這些話時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神采,但我聽在心裡,卻是說不出的心疼。
「我打給你之後這段時間,你有出去逛逛嗎?」我問道。
『沒有,因為真的有點累,所以我就在旅館裡睡著了,手機開著,等老師你晚上的電話。』他開心的神情和我內疚的心情,頓時成了明顯的對比!
一個小朋友大老遠從寧波跑到杭州,還差點沒地方住,就為了見我一面。在他等我電話的那段時間裡,我忙著在雷峰塔憑弔白素真,在樓中樓大啖美食,在西湖畔印賞「印象西湖」表演,最後我竟然在電話裡跟他說:「今天實在有點晚了,不然我們明天再約地方見面好了,你覺得如何?」
我要強調的一點是,在見面之前,我一直以為從他家到我們住的酒店,可能只要幾十分鐘的路程而已,才會這麼的不在意,事實上是我把大陸看得太小了….
所以當時他在電話裡的那一聲驚呼,真的是吃驚中又伴隨著極度失望,寫到這裡,還是覺得對這個孩子非常的過意不去。
當時他鼓起勇氣說出『老師,不管多晚都沒有關係,你到酒店打給我,我再去見你好嗎?』這些話時,一定沒有想到我竟然會用「太累了」這種理由來婉拒。
還好最後我決定要和他在今晚見面,不然可能會成為這趟旅程的一個遺憾。因為隔天他為了履行保證人的承諾,要跟著那個團到處跑,到時要見面又更困難了。
「為什麼你家離這裡這麼遠你不事先跟我說?我若知道就不會要你來了呀….我一直以為你要來這裡很簡單….你這樣做萬一出了什麼事,我要怎麼向你爸媽交待?」雖然被迷路的孩子的那種執著感動得內心有點痛,但身為一個老師,我還是免不了我的職業病。
『老師,從看了《戀戀小金門》故事後認識你開始,我就一直期待著可以見你一面,如果你是去山東那可能真的太遠我去不了,但杭州真的是我有能力來的地方,所以不管怎麼辛苦,我都非得見到你不可,如今這個心願終於達成了,我到現在還覺得很不可思議,我終於見到小金老師了!』至今我都還忘記不了他說這些話時臉上那種堅定無悔的表情。
該怎麼說咧?當下我真的有種想飆淚的衝動,怎麼會有人單純到這麼讓人心疼….唉!如果小羽還活著,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應該也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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