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片段一 ]
我想我真的讓舊金山的男生感覺受傷吧!此刻忽然這樣想著、感覺著,我一直著眼於自己沒有照顧他情緒的義務這立場,因而忘記上上星期日拒絕他時的態度果斷冰冷得足以讓我們的友誼受損,忘記他對我有好感也有將近一年的時間了,那個安靜凝視、默默期盼的心情,我沒珍惜到。
[ 片段二 ]
鋼琴聲從電腦裡溢出,一個個熟悉的音符在腦海裡、空氣裡飄著,我像是作夢似的,沒法從那幻夢裡醒來,幾乎有些痛苦無奈的,我只能放鬆地醉在那些音符裡,想起小時候家裡的漂亮鋼琴,我喜歡白色琴鍵上一道道淺褐色的花紋,我一直知道那鋼琴是特別的,雖然我在升國中之後就停止學琴,但還是不時亂玩,玩到大學時搬離了家,玩到研究所時,父母離婚了,爸爸把琴賣給羨慕我大半人生的堂姐。想起Andrew說他在學琴,我問他家裡有琴嗎?他說有,我心裡一個好大的羨慕,但沒說出口,剛剛在作夢時,有個很深的羨慕與渴望,有個幾近真實的幻想,可以在他客廳裡玩耍似地摸索琴鍵,可以重新練習讀譜,可以跟那個我想念的童年連結起來 (是阿!想想,那是我父母給我最珍貴的禮物之一呢!即使家裡經濟狀況不好,依然每個月掙扎地付了學琴的費用),想著,眼淚從胸口蕩漾到眼際。
[ 片段三 ]
為什麼他這幾天都不會主動傳簡訊給我?為什麼他不再每天問我過得好不好?這星期的我,過得像國中生一樣,掙扎的、渴盼的,是年輕心情裡平常不過的,只是這渴盼裡,多了現實推算、多了對親密的恐懼。其實,成熟部分的我,這幾天並不希望與他有太多聯繫,我在整合好多事情,有好些悲傷、恐慌、渴望、振作、覺醒…. 我知道最好的情境是耐心等待自己整合到一定程度,再與他互動,畢竟,有心理學背景的是我;畢竟,我們在練習的是一個成熟、獨立、又互相支持的關係;畢竟,我想支持他、疼惜他的渴望,一點也不少於被他疼惜的渴望。
想哭呢!為什麼?不知道~落到一個溫柔的心情裡了,幾乎慶幸在一個忙碌的早晨之後,兩個下午應該要進來的學生此刻都無法來,上天總是這樣安排的,不曾有過例外吧!當我狀態好時,學生就帶著眼淚進來;當我需要時間重整自己時,學生要不沒來上學、要不有考試、要不老師不放人,我總是可以獨坐在辦公室裡,聽著音樂寫字。
星期一去Palo Alto的公園、以及後來去吃晚餐、吻別,他的態度是很小心、放鬆、而珍惜的,最讓我觸動的某個片刻,是他說他希望被我瞭解的時刻,還有吻別時,他說這段重新尋找自我認同的時間,是很滋養的,我知道這兩三個星期的相處,讓他從起初的低潮與慌張,到這星期的「感覺被滋養」,又安安穩穩地生活了起來,我有很多感動。我可以這樣敞開地跟他說話嗎?跟他說我從他那兒學了好多,跟他說一直很害怕的我,依然有很多害怕,但有些想要走出害怕,相信自己也可以有伴侶、可以規劃未來、可以犯錯。
我能不能在這個層次上停止傷害自己?相信自己即使不完美,依然可以被珍愛。我能不能守住自己這個學期初在婚姻治療課裡許下的諾言?如實地呈現自己,不去推想對方的看法,不因擔心對方的反應而追迎上去,只是安穩地作自己,像在練合氣道一樣,一次又一次地找到那個雙腳紮實踩在地上的感覺,一次又一次地看到自己的實相。
意識依然有些飄忽,辦公室裡廉價的咖啡喝得太多吧!像是用了藥一樣,紙杯、護唇膏、檯燈、蠟筆… 都在空中飄著,在這極度恍惚的狀態,能給自己最好的禮物,也許是一場充滿正向鼓勵的催眠,就讓我在恍惚裡,為自己的潛意識動個手術吧!
親愛的上天,請帶領搖晃中的我到一個明晰的位置,請磨亮我信任的能力,請讓我在前世與今生所學過的一切有用知識,都變得伸手可及,請教導我更大方的生活,請讓我允許自己幸福,請讓我允許自己快樂,請讓我允許自己依靠另一個人,請讓光穿越這一場浩瀚的迷霧,請送我到那個藍寶石閃耀的源頭,請讓我知道自己是誰,請讓我知道自己是誰,請讓我知道自己是誰….. 請讓我堅定安穩地握住他的手前行,上天,請讓我的樣貌明晰,請讓我的樣貌明晰,請讓我學會計數被愛的感動與幸福。
[ 片段四 ]
女同學Aimee打電話來說有個好消息,我們的論文主委寄來一堆信件,主要的好消息是當代的現象學大師Giorgi五月份就會定期來教課,他的妻子不久前才去世,我們二月時到他家拜訪了一次,那是個讓我難忘的夜晚,我記得他從深深的悲傷裡偶爾探起頭來對話時的閃耀。
我的擔憂與自憐在這片刻顯得荒唐,其實這片天地這段時間待我再好不過了,當我需要時間沈靜時,便讓外界的訊息止息;當我依然沈迷於自憐時,外頭的好事情是一件接一件地發生的,而我的意識仍有一部份,慣性地等待著可怕的消息忽然傳來,好像那就是自己在生命裡要一再面對的,等著哪個教授忽然對我失望至極,等著身邊的男人忽然離開,等著家裡傳來什麼壞消息… 當Andrew問我是否曾被什麼事情傷得好多年都走不出來時,我想起從1999和2001那段時間,一堆讓我震驚的事情,一件件閃電般地打入我不甚舒適但很習慣的窩,在那之前,我是習慣被男朋友們珍惜的 (真難想像阿!可那是真的,特別是我國中的初戀情人、和大二大三時的男友,兩個人都很細心溫柔,情緒也很穩定,兩個人都對我非常好,國中時的男友每天寫一堆情書、日記傾吐愛意,每天珍惜地只給我一個深吻,因為多了就會想要更多… 大二大三時的男友,雖然親密,卻始終守著界限,有好一段時間,每個星期都會給我一份小禮物吧!在我記憶裡是個安靜等待的男生,現在當然不能這樣說了,即使分開這麼久了,現在他還是義氣相挺的好友)。
我能不能多記得一些被珍惜的感覺?我能不能再度相信男性也有愛人的能力?這些四處飄盪的思緒,能不能開始圍繞著我練習合氣道時堅定的中心?
[ 片段四 ]
一陣乒乒怦怦的聲音從露台延伸到房間裡,轉頭一看,小貓咪Meera嘴上控制著一隻掙扎著的鳥兒,急忙衝進房間裡來,我訝異地制止了Meera,她終於放口,仍不捨地在旁邊觀看著落在地上、呼吸著、但無力掙扎的鳥兒….
我沒辦法整合這個經驗,對生死帶著極大恐懼的我,把低低呼吸著的鳥兒捧到書桌上,左手用能量護著鳥兒,Meera不死心地用可愛的聲音撒嬌著,我看著鳥兒,鎮定些的播放印度靈修祈禱的音樂,鳥兒只有眼睛能稍微眨動,又沒幾分鐘,鳥兒開始奮力掙扎,我護著鳥兒的左手鬆開,極為害怕會碰觸到死亡的,極為害怕的……. 很害怕鳥兒死去的一刻,我的手會碰著牠….. 一小陣掙扎之後,鳥兒死掉了….. 我開始歇斯底里的哭泣,頭很痛,不知道怎麼辦,不知道怎麼辦….. 然後我點了香,繞著鳥兒屍體轉了幾圈,感覺鳥兒的靈魂還在這空間裡,有一部份的我,很想趕快用紙袋把鳥兒屍體拿到樓下垃圾桶,然後忘記這一切,假裝這件事對我沒有影響;可更大部分的我,是不知所措、卻又清晰地知道鳥兒的靈魂需要祝福………….. 寫到這兒,感覺鳥兒的靈魂走遠了些,望著牠的屍體,就在我電腦旁五公分不到之處,側躺著,牠的身體看起來卻是變輕了許多,能量上變輕許多了,像是靈魂已經走了,而生與死,變得真實些。
這人世,我不懂的事情怎這麼多?這星期像是被上天在空中拋丟著,沒經驗過的事情,用速成的方式,沾點邊,我很怕自己還是不懂事的,這樣不懂事的我,怎麼陪伴受苦的人?這好多好多的拋接,還沒緩下來,像是今天早上,一進辦公室,一個女孩哭著,昨天生日的她,被媽媽抓著頭髮賞巴掌,跌到地上還被踢了幾腳,我陪她聊了一會兒,讓她畫了一張家人的圖,她的心情安穩許多了,對父母的體諒多一些,可我仍得和她一起把「兒童受虐報告」填寫起來,一會兒仍得打電話報案;這孩子才剛送出門,櫃臺的助理小姐趕緊攔住我說有個急事,另一個房間裡頭的女孩正和危機處理單位的小姐坐在那兒,這女孩因為媽媽管得太緊、想自殺,危機處理單位的小姐希望我可以每個星期陪她說說話,一會兒她媽媽來了,卻聽說她媽媽不相信心理諮商這套,不顧女孩想自殺的狀態,直把女孩拉回家,說回去以後跟牧師談一談就好了;這案子還沒了結,櫃臺的助理小姐有些不知所措地比了比另一個坐在那兒、神情有些呆滯空洞的女孩,我把女孩帶進辦公室裡,整整五十分鐘的時間,她說了不到十句話吧!她的哥哥兩個星期前被槍殺了,家人悲傷震撼地避而不談,而女孩的意識裡已被這貼近的死亡填滿。
是這樣奇怪的一個星期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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