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執政黨受困於弊案纏身,人氣低迷,使得很多支持者心情低落,也因此突顯出政治人物長期以來操作意識型態,導致國內政治只問教義不問是非分的窘態,民進黨政府現在只要能開除一個鬧弊案的官員、調查一個跟高層親近的人,都能夠獲得掌聲與肯定了,那種經濟起飛、政治清廉的美夢,民眾實在是想都不敢想了。
所以現在最憂心忡忡,最欲除阿扁而後快者,反而不是在野陣營,而是泛綠的「自己人」,最近不論是阿扁出國風波、范振宗案、龔照勝案,趙建銘案,都傳出了陰謀論,一方面黨裡面有部分人認為把阿扁搞掉,說不定才能讓民進黨起死回生(讓自己在選舉時不至於死的太慘),另一方面由於阿扁的政績不佳,連帶拖累所謂本土化運動的進展,而讓那些親中國的危險政策起死回生,把台灣更往左岸推去,這可是台獨基本教義派所極不願意見到的。
這種憂慮已經可以見諸很多文章與網路討論之中,許多泛綠支持者最近的論述都企圖將所謂的中國問題與阿扁的政績做切割,他們不斷大聲疾呼不要因「少數人」的不廉潔而讓中國有機可趁,強調中國政府比阿扁政府還腐敗,訴說阿共怎樣窮兵黷武,如何戕害人權,安怎在國際打壓我們,固然這些都是民進黨長期執政獲得選票的老招式,但是在很多地方仍然不無效果,我在一個政論版看到一位憂心的大學生寫他絕對不會把票投給國民黨,顯然是因為他立場鮮明的反對中國的一切。
其實無獨有偶的,我在最近的一些閱讀中發現,會耍弄這種招式的政客絕不僅限於台灣此地,早在1992年柯林頓選總統的時候就說過「我絕不與冷酷的北京領導人握手,永遠不!」但是他總統任內的8年期間不僅積極推動給予中國「最惠國」待遇,還帶頭支持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1999年小布希選總統時就曾經痛批民主黨這種政策,他說「一定要停止向中國獻殷勤,柯林頓那幫懶鬼這麼幹的時間太久了!」,他甚至還說「中國不是夥伴,是對手!」。然而在短短4年後,2004年跟小布希競選的凱瑞以同樣的口吻挖苦說「布西在他的方向盤上呼呼大睡,讓中國人為所欲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美國歷任總統在競選期間痛批的中國,到了他們擔任總統時立刻變成伙伴了?
紐約時報專欄作家佛利曼提出的論述多多少少為這些弔軌的狀況提供方向,他這個「預防衝突的黃金拱門理論」有一個很有意思的例子,即「擁有麥當勞連鎖店的國家之間不會發生戰爭,因為大家寧願買賣當勞」,意即當一個國家經濟發展到他的中產階級能夠支持麥當勞連鎖店的時候,因為生活水準和全球化貿易,使得戰爭的代價無人承擔的起,當然這個理論有他的漏洞,但是他提供的思考很簡單,在全球化的趨勢之下,全世界的經濟是緊緊相互依存的,這種緊密的關係會使意識形態的衝突被理性的現實所抵擋,上台後的美國總統立刻會發現,全美最大的零售商沃爾瑪購物中心裏物美價廉的商品中,有超過一半是來自中國的,美國人民正享受著因為廉價的中國人力所帶來的物價穩定,中國的產品不僅滿足了發達國家的物質需求,中國的市場更是讓全世界垂涎三尺,儘管中國在許多政治、人權問題上食古不化,但是對於開放經濟的態度,卻是空前絕後的,由於放任外國資金投資,廉價的勞動力及廣大的市場構成了一個超級資金大吸盤,全世界數不盡的商人與企業把錢砸向中國,把自己的生意,也就是利益及賭注跟中國綁在一起了,而這些商人直接就會影響其國內的政治氛圍。
此外,美國領導人也會很快的發現,那些強調「貿易不平等」而把中國商品視為洪水猛獸的說辭,本質其實並沒有那麼單純。法國經濟學家艾里克.伊茲拉萊維奇在他的著作「當中國改變世界」中拿一種叫做「旺達」的滑鼠當例子,這種打著「中國製造」,既廉價又漂亮的無線滑鼠一年就賣了2000萬個,無疑是一種恐怖的傾銷,位在蘇州的工廠有4000個中國工人日夜不停的組裝滑鼠,他們工資低廉,產量驚人,讓美國同業咬牙切齒。姑不論買滑鼠的人佔到的便宜怎麼算,當你仔細的走訪那間工廠,會發現這個滑鼠的零件,從摩托羅拉的晶片到安捷倫的光學系統,其實很多都是進口自美國的,華爾街日報提供了一個數據,每個中國滑鼠所販賣的40美金中,只有3元是中國人拿去了,歐美製造的零件佔了14元,批發零售商拿了15元,剩下的8元是他的設計者,美國的羅技公司賺走了。而事實上,中國出口的商品之中超過一半是來自外國公司。
此外,美國領導人也許也會發現,中國擁有的美金外匯存底已經超過了8700億(每年以2000億的速度持續增加),「冷酷的領導人」已經變成了美國最大的銀行家,美國經濟研究所曾經計算過,如果美國想要償還他們欠北京的債劵,那麼美國在中國全部的資產只夠償還其中的1/25,而目前,華盛頓仍繼續向中國舉更多的債,所以現實是除了美聯儲主席葛林斯班外,美元的價位還有一個人說了算----中國中央銀行行長周小川。
寫到這裡,也許會讓一些台獨支持者感到擔心與無奈,這中間最大的疑惑也許是,為什麼全世界要陷在這種中國熱當中?難道不怕危險嗎?
這個問題要從幾個方面講,首先,如果要以放大的世界觀來看,中國未必是壞人,長久以來中國對於國際政治事務的參與是較為保守的,其原則就是「不干涉別人」,這與美國「積極干涉」的作風相反,反而不會遭致反感。2005年美國前國務卿歐布萊特主持的「匹優研究中心」做了一次「全球態度調查」,統計一個國家人民對美國持正面態度與對中國持正面態度的比例,法國是43:58,英國是55:65,德國是41:46,西班牙41:57,荷蘭是45:56,顯然在歐洲「挺中」的人比挺美的還要多,對於他們而言既然中國不是「威脅」,那何危險之有?
再者,中國的巨大讓人不能不熱進去,簡單的說,任何不理會中國的公司都將在這個世紀失去競爭力,一個常聽到的例子便是美國波音及歐洲空中巴士兩家針鋒相對的公司由誰勝出,在未來的20年,中國決定用哪家的飛機,他就贏定了(那可是2000架的龐大市場);再例如英代爾雖然現在坐穩晶片的龍頭地位,但是2004年他們差點陰溝裏翻船,當時傳出北京企圖推廣自己規格的無線網路(Wapi),如果中國市場把英代爾的規格關在門外,那無疑是他們的災難,英代爾最擔心的是當世界上最大的市場接受了他們自己的標準,這個標準就會被全世界接受,而自己就被邊緣化了。
說完了這些「現實」,我們現在再回頭看看台灣,由於台灣海峽兩岸政治上的對立及幾十年來的軍事對抗,「意識形態」這種東西在台灣是很有票房的,目前執政的民進黨之所以執政,一則以是舉諸過去國民黨政府的腐敗來突顯自己的清廉(不過最近破功了),再者就是勇於與中國對抗。而凝聚這種對抗是需要「題材」的,長久以來國內的各種文宣、報導、教課書都在提供這些題材,從以前三面紅旗、文化大革命等等倒行逆施到現在飛彈瞄準、外交打壓這些材料,足以持續的將中國妖魔化,許多媒體對於他們含有「敵意」的任何動作都大肆報導,對於他們腐敗的官員及品質不良的產品亦多所著墨,讓很多台灣人覺得中國是一個窮兵黷武又鴨霸又又貧窮又沒水準的可惡糟糕國度,這便能建立台獨的基礎觀念──不屑中國!不承認台灣人是中國人!
於是每次到了選舉前,中共的飛彈一定會被拿來數一數,「反分裂國家法」更是上等好材料,足以證明中國狼子野心企圖併吞我們的面目,而這類論述有他一定的票房,於是成為目前執政黨執政以來的諸多選舉中用以轉移自己內政不俢弊案叢生的萬靈丹,意識形態成為政治人物操弄極端主義而獲取利益的手段,在操弄的過程中,許多的現實就必須要省略掉了。
很多台灣人一直沉醉在經濟奇蹟的光榮歷史中,以為台灣的錢多的跟什麼一樣,但是我們如果硬要把中國當作對手,那實在是自以為是了點,尤其是當中國的國力不斷提升之後,如果想在經濟上以零和的對抗態度來跟中國競爭,那絕對是不切實際的,所以意識形態的宣傳並沒有告訴大家,台灣現在最大的貿易夥伴不是美國,不是日本,更不是歐洲,而是中國。意識形態也沒有說目前我們消費的許多物美價廉的民生商品幾乎都是來自中國,所以故然台灣經濟停滯,國際原物料上漲,我們的市場上卻沒有猛烈的通貨膨脹,大家也正享受著中國人的的廉價勞力。意識形態更不會告訴我們因為這種政治阻礙,到底犧牲了我們多少經濟上的利益與成本。
意識形態並不是無懈可擊,民生的誘因往往能夠打破他,鄉下的農民可以拒絕中國飛彈、拒絕中國併吞,但是不會拒絕農產品出口大陸,也不會拒絕迎娶大陸新娘,這才是現實!民進黨政府擔心一旦中國熱起來了,他們長久以來自圓其說的宣傳將會瓦解,選票就不見了,所以長時間來一直緊守著封閉的政策。日本學者大前研一數年前曾經在他的著作中提及台灣未來最重要的經濟機會,即是我們良好的知識水平,先進的金融管理及運輸、通信能力,能夠為全世界想要投入中國的資金提供服務平台,尤其我們使用中文(普通話),是韓國及香港比不上的,這原本是一個賺錢與經濟轉型的大好契機,但是就在全世界往中國一頭熱的勢頭上,我們卻因為執政黨一己的政治利益而缺席了好幾年,我們自己把自己邊緣化了,機會已然不再。
現實是,檯面上的政治人物誰都知道要翻轉台灣的經濟,「開放」是唯一的路。
當然,我們不能忘記中共政權的壞,不能忽略中共的飛彈,但是切不能將這些與「中國」畫上等號,中國人民跟我們一樣是中共政權的受害者,如果中國的民主改革要建立在經濟改善,基礎設施建立之後,真正的兩岸雙贏就絕對不會是對抗,而是我們要更積極的參與他們的強大。全球化才是消弭戰爭與對抗最有效的手段,當兩岸經濟相互依存時,戰爭的發生可能性才會真正降低,如若六年前民進黨執政之初有遠見,就像大前所說的積極開放讓台灣成為全世界進入中國大陸的平台,中國在經濟上對我們的依存度必然大大提高,我們在國際經濟上的重要性必然也大大提升,於是他們要發動戰爭所導致的經濟後果及干預必然也就更加巨大,這才是上策,美國人很明白這種現實,在一堆政治語言之後,每一任總統都能很務實的看待中國;繼續讓中國當自己的債主,其實不就是避免衝突的好手段嗎?
而我們………究竟還要意識型態到什麼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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