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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說過我的人生有兩大污點,教會那一面已大致交待過了,接下來也該談談軍隊了。我的叛逃既成事實,一不做二不休,入伍之後索性轉服志願役,打算用五年的時間把自己徹頭徹尾的磨練成一個家庭和社會都可以接受的「正常男人」,一開始,我也蠻能適應的,雖然雄壯威武根本不是我的天性,不過把它當做演戲,裝成陽剛的男生,也還勉強混得過去;可那潛藏隱忍了十幾年才破閘而出、大鳴大放的慾望豈是那麼容易再被壓制收服的呢!結束了新訓中心的生活,結束了「為求快點跳脫『琳瑯滿目盡是裸男』的苦海,每每蹲踞角三分鐘內洗完戰鬥澡而老是被謬讚為『精實』」那吃撐黃蓮的啞子似的生活,終於來到浴室有隔間的天堂裝校受專長訓,我如釋重負地看著小皮包愈來愈鼓漲,有天晚上突然心血來潮(多希望哪天也經血來潮一下,哪怕她弄髒我最貴的衣服又讓我腹痛如絞加重熊貓眼),徹夜未眠,興奮地想像等熬過五年之後,我就有幾百萬可以動手術了,即使父母反對、工作難覓,短期內也死不了啊!我喜不自禁地回憶起從前操體能時班長動不動就用「你們是不是男人啊」的話來激我們,我總是差點就要低著頭說「不是」;我開始勾勒未來生活的影像:可以理直氣壯的上女廁,可以光明正大的化妝穿裙子,可以換個女性化的名字,更棒的是,填資料時也可以在性別欄勾選「女生」了!我仍然記得,即使在最沒有鬥志,決定簽下去的那一瞬間,心底就萌生了「拿退撫費去整形」的念頭;我也記得早在勇於活出自己的大五前,某次在打羽球時,因為情緒太high而忘情地尖叫了出來,讓我的對手很是驚訝:怎麼男生也會這樣叫哇?雖然她看過我大二在舞臺上的表現,但從前總是以為那只是演戲,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瞭事情沒那麼簡單,她饒有興味地重新審視眼前這個「男生」,彷彿發現了片新大陸,我也靦腆地羞紅了臉讓她瞧個夠,我好喜歡被女生這樣盯得死死的感覺,何況她又是我欣賞的型,我不但向她表白了,大五那年還痛快地對她明講我想當女同志;雖然不再有下文,卻有最真誠的我……這一切都跟烈士的革命理想毫無關聯,儘管我頂嚮往烈士那種悲壯淒絕的浪漫情懷,但這回我只是想做我自己而已啊!這是我頭一遭認定,我不在這輩子就嚐嚐做女人的曼妙滋味是不行的!!
不論黑夜與白天,我日日做著同樣的美夢;我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再累都值得,再苦也要撐下去!衝著多了九千五的外島加給,我自願到金門服役,打著指職軍官不輪調的如意算盤,企圖再狠狠撈它一筆(五年下來可以比我同期的多賺近六十萬),誰知道,野戰單位跟中心和學校的差別何止天壤雲泥!正式到金擔任排長以後,我才清楚教官講的「學校教的只是基礎,下部隊還有得學呢」究竟有何深遠的意義。什麼「學校管訓,部隊管用」?!憑我在裝校第一名結訓的優秀「基礎」,旅長隨便一個問題就問倒我了,這種基礎未免也太基礎了吧!撇開學不致用一切重學的挫折不說,最要命的還是我未經世事的天真理想:我總覺得幹部就是要服務弟兄的,義務役的都是「不願意」,志願役的也多半是迫於經濟因素,沒有幾個是真的想報效國家幹軍人。加上部隊的任務已夠繁重的了,又是久久才放一次假的苦悶生活,就算弟兄犯再大的錯,我也不忍苛責他們,更何況大部份的工作都得靠他們聽話才能完成,而且我所有的薪水都是他們爸媽的血汗錢,我又怎能過河拆橋、親手逼殺衣食父母呢!於是,其它軍官排衛勤,大家都不敢有意見,惟獨我揹值星時,每天都有人「吐哨」-不想站哪個時段、不想和誰一起站,我都儘量稱他們的心意。於是,其它軍官會推給他們做的事,我幾乎都攬在自己身上,儘量不讓他們加班,儘量給他們補休,儘量放他們去洽公兼打茫。好心的學長屢次勸誡我別那麼笨,軍官只要規劃好工作、督導部屬確實完成即可,弟兄不聽話就懲處,這種領導統御的活兒我實在幹不來!我習慣做助手當幕僚,完成上級交辦的事項,就像學生依教授要求繳作業一樣,即便在裝校擔任實習輔導長,也是待在政辦室裡剪報打考績,從沒獨當一面過,要我這個渴望窩在T懷裡的婆洗心革面當頭頭,分配勤務指揮手腳動起來,我真的學不來!更何況,我還得隨時和自己最恨惡的生物處在一起,分分秒秒都必須吃力的偽裝再偽裝、壓抑又壓抑,我必須馬不停蹄的儆醒戒備著,其中的艱辛與酸楚,除死如何消解!我那時非常的沮喪,覺得自己根本沒有未來可言,就算勉強熬過五年成功地當了女生,也是沒有親友支持的老女人,從來沒有過青春美少女的經歷,怎一個慘字了得啊!而且爸媽也不可能真的放任我去整形又交女朋友的,那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好留戀的呢?反正,我一輩子都做不了完全的女人,科技再進步也不可能還我花樣年華的,不能整形彌補一丁點缺憾就不能吧,爸媽要傷心就任他們傷心吧,誰叫他們要把我生下來,卻不接受我呢!他們固然決定不了我的性別,至少可以決定要不要產下我這個孽種的!終於,我走上了絕路……
天意吧,同性戀並沒那麼該死-即使是我這種同志也不見得能認同的同志!從那次之後,我就一直相信我生為一個這麼特別的人……妖,一定是肩負了改變這個異性戀極權社會的使命,所以才沒法子翹辮子翹得那麼順利;刀子才輕輕劃下去就痛得哀哀叫了,脖子才吊不到一分鐘就忍不住了,一吊再吊,吊得繩子都掛了我還沒掛,自殺未遂之餘,終於被弟兄尋獲,向輔導長坦承一切實情了。
以前我還特地懇求學弟妹不要洩露我的性向,免得我被革職,如今看來實在是畫蛇添足。義務役士官兵的確可以因為性別認同障礙而免服兵役,偏偏志願役的不行(據黃政戰主任×全上校與周醫師×坤大德的說辭)!大概是國防委員諸公當初在立法時,一廂情願地認定有這種問題的人絕對不可能簽下去吧?就像有「異性戀預設立場」的人都以為女生一定會喜歡男生,他們看不見其它更多的可能!這種人哪裡能明瞭受歧視者的自衛心理呢?在異性戀帝國主義下戰兢恐懼地苟活著的同志哪敢輕易現身啊!更何況我又是異類中的異類……悲劇就是這樣一再發生的;我本來還在想,能不能弄到毒藥或瓦斯來死得容易一點,長官就在我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況下請我父母出馬,逼我獨自跟他們講清楚了。報應吧,誰叫我也是在他們毫無預警的狀況下自裁,害他們雞跳狗飛的呢!我真不知道,究竟靜默了多久,才讓我父母聽得很驚愕,才讓他們開始有點「恍然小悟」的感受:難怪我以前什麼都不爭,卻偏偏要爭取留長髮的權力、難怪我會有那些他們以為是妹妹才會穿的衣服、難怪我老是帶男生回家過夜;他們還頗為難堪地表示如果我真的那麼喜歡男人,他們也不會古板的堅決反對我當女生-天殺的大污衊呀!我只能苦笑幾聲,再附上個「悟亦可做誤解」的註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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