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非不念舊惡的君子，而是至聖先師所謂與小人同樣難養的女子，又兼矢志復興中華文化的國軍身份，怎能不謹奉孔孟遺教，好好為我的軍旅生涯隱善揚惡一番呢！有些醫官是很不錯，但大多都很惱人，我非在此報復他們不可！（可能他們一點也不覺得被我這樣寫出來算得上報復吧？那我還客氣什麼！）那些傢伙簡直就像大法師裡的豬頭醫生，中邪的小女孩都在他們面前騰空飛舞、力大如牛的揍人了，他們還可以萬分鎮靜地說是青春期、癲癇或內分泌失調；有個叫陳×乾的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只會質疑我為何不穿女用內衣褲、為何不蹲著如廁，我都說明了我討厭男性軀體，在尚未整形前絕不用這付臭皮囊去褻瀆女性的貼身衣物！我沒咪咪，戴胸罩不是很怪嗎？我又不是變裝癖者（雖然現在我特喜歡穿bra，那讓我的曲線畢露，而且女同志穿著有蕾絲邊的內衣感覺格外的親切窩心嘛）！我也還沒閹掉，蹲著噓噓不是多此一舉嗎（雖然現在我都是蹲著解放，那讓我既看不到也毋須去碰我最不想要的器官，我已經超凡入聖到不採蹲姿絕不上廁所的境界了）！他卻好像完全沒聽見似的，就下了「所以你不是真的想當女生」的結論，而且從會談一開始，他就怒氣勃勃地堅稱「性別認同應該早在青春期就成型了，哪有拖到現在才發作的」，咬定我是為了逃避兵役才信口胡謅，根本不想幫我做性心理測驗（雖然有做沒做好像都沒用都不能讓我提早離開軍隊－再次強調，這是姓黃的和姓周的為求省事才唬爛我的）。據說這傢伙還是留英的博士呢！我想，這種「文明人」怎樣也聽不懂女性主義者拒穿胸罩的原因、怎樣也不會明白內衣竟能帶給女性多少束縛和痛苦的！要是我跟他講「一個真正的女權主義實踐者，一個真正有自覺意識的女人，高興穿胸罩就穿，不高興穿就不穿」，他也是鴨子聽雷吧！
對於這個姓陳的大家千萬要小心，不要給他看到病，他毫無醫德可言！！竟然在看診的時候讓那天帶我去轉諞的看護旁聽，我是罹患失語症了還是神智不清無行為能力了嗎！好幾個醫生一起會診我還能理解，但為什麼跟他談及我的隱私，竟不需要相關的心理師也不需要其它學有專精的精神科醫師反而只需要一個阿兵哥伺候著？想知道他全名以免以後被他醫到的人可以mail給我，我絕絕對對會讓你們知道他的大名……
後來熬了好久勉強蹦出一個負責測驗我的女心理師，說我對女生應該是什麼樣子的概念很模糊不清，好像不穿裙子不留長髮聲音沙啞行為粗魯的也可以是女人－想不到性別越界的學說此刻竟「害」了我，讓我對女生的言行舉止完全沒了定見，壞就壞在性心理測驗還是以傳統女男的角色為基準的，我硬要在那邊「拗」性別是社會後設的也沒用！……最糟的是，他們從沒遇過像我這種想當女生又愛女生的案例，以前變性後的女生都是喜歡男人的，哪有我這種怪胎呢！大學穿裙子的照片都想辦法弄來給他們看了，他們也只會批評我「裙子裡面多穿了一條褲子，不夠女性化」，完全不聽我「冬天很冷，穿褲子保暖」的解釋，再訕訕地說句「你是有這種傾，不過還不算嚴重啦」，難道真的要老娘去練葵花寶典才算嚴重嗎？也不讓我看分析的結果，只會在那邊說「反正你喜歡的是女生嘛，比那些喜歡男生的好矯正多了」。其實，不管測驗結果如何，我都沒辦法是此除役的（再三強調，這是姓黃的和姓周的胡亂敷衍我的）－在歷經兩個多月的審問折騰後才這樣告訴我，到頭來我還真不知道那樣看「病」是看什麼意思的？！我簡直要相信他們（包括所有豬頭上司、豬腦大夫和後指部眾豬哥爽兵）是串通好要用盡各種使人難堪的手段好逼迫我認輸，乖乖的當異性戀男人，回部隊幹我的孬排長。原本以為，自從離開教會後，淚就流乾了，不管再遇到什麼傷心的事情，我都能堅強面對，不會再哭泣的，沒想到在這段就診的期間，她又回來了；每多一次跟這群學歷比我高出許多的知識份子對談，我就感覺又多一次被公然輪姦的經驗，皮被一剝再剝，掏心挖肺的對他們吐露出難言之隱，他們還不相信！除了這些異性戀法西斯之外，還有一些彷彿以羞辱病患為軍職專長的後指部衛三排爽兵，特別是那個姓黃名╳佑的傢伙（姓黃的好像老跟我犯沖？），明明已經爽到可以正常休假可以天天室內操課可以上課時間純打屁兼打牌又打盹的，卻不忘分秒必爭的在醫務所裡對妳冷嘲熱諷百般刁難，好像這裡不是醫務所，而是「專業精神病患培訓中心」，好像妳是被虐狂，好像妳過太好會想不開！我幾乎要相信，南雄旅與後指部九成九是秘密簽署了「迫害病患協定」，要用最不人道的手段折磨療養人員，好讓那些裝病的爛兵知難而退，自動出院乖乖服役。他們不把我當軍官就算了，也不把我當一個曾經自傷的人看待，沒病遲早也會給氣出病來（如有不信，大可向李兆淵先生求證，電話：0229403571）！成天賣傻弄顛求以縮短役期的人雖不少，然而，我卻親眼目睹一個又一個原本不算嚴重後來卻真的廢了的病人，我好怕自己也會步入他們的後塵－賠上青春與健康，換來一紙因病停役的羞辱證明……
也許我們的確是天性軟弱、畏苦怕難、不成大器，所以對部隊嚴整的生活很難適應，可國軍就有權利這樣強雕朽木摧殘生命嗎？對那些無法順利在部隊裡轉大人的男孩，難道不能仁慈一點，儘早放他們離開，非得全力以赴的再三琢磨反覆砥礪，直至他們徹底毀滅，對部隊百害而無一利時才肯鬆手，寧可錯殺千萬，不可放過一人？可能我們這種人在社會上也一樣是死，但至少不會死得那麼冤枉慘烈吧！
儘管大多數人都叫我別想太多，一切等服完役再說，也有長官叫我繼續演男生，反正都演那麼久了，哪有那麼難忍的呢？爸媽更絕，直接明講了；他們要我撐下去，為了家裡，當個男人就對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們不可能接受的！以前對所謂的「恐同症」並沒有多少感受，反而覺得是同志們有點被迫害妄想罷了，直到醫官和家人一再苦勸我別這樣別那樣，我才有了切膚之痛，我才銘心刻骨的體驗到「歧視」是怎麼一回事。他們不見得需要大加撻伐同性戀的缺點、歌頌異性戀延續人類生命的優勢，他們只消一昧地懇求妳利誘妳威脅妳不要當同志，就好像為了豢養候鳥而把牠們的翅膀剪了，還慈眉善目地說「妳飛往南方會被獵人射殺，這是為了妳的安全，我是因為愛妳才會這麼做的」一樣；「不讓妳順著本性生活」，毋再多說什麼，已是莫大的貶抑了。
雖然我極端痛恨部隊，還是不得不恩怨分明地感謝他們如此硬梆梆的強迫我跟家人表明心意……呃，嚴格來講，只有姓黃的逼我這麼做而已；唉！我還是得對這位我最討厭的長官由衷地道聲感激（就像我感謝我最恨惡的教會一樣，我的良知不容我抹煞他們過去給我的成全與訓練）。若非他們，我可能這一輩子都說不出口，頂多動了手術後躲得遠遠的，做個永不回家的「浪女」；若非如此壓抑的環境，若非被迫長時間又近距離地和數量如此龐大、種類也如此繁複的各色臭男人生活在一起，我最深層的渴望也不會被防堵得無處可竄，終於衝破了籠網。我繞了好一大圈，又走回了原點，好像只是在浪費生命。我確實浪費了不少生命，不過我很清楚，這個原點遠比從前的穩固多了，不是只有浪費生命而已，我還有得到一些東西！在南雄醫務所休養的這段日子，我已經想得很明白了：
儘管我善於耍自閉，儘管我習慣在人群中隱形，儘管我擅長隨處戴著面具，我長得還算可以，言行舉止都挺秀氣，仍舊不是秘密。我就是這樣的我啊！沒什麼好丟臉的，更毋須文飾！我不要再勉強自己去迎合別人的觀點，像苦悶的鱷魚（註９）一樣躲在櫃子裡恨天忌地又自艾自憐的，我不要再感嘆「出櫃未捷身先死，常使歐蕾淚滿襟（註１０）」……我要，而且我可以，過更好的生活！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