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ukemia俗稱白血病或血癌,是血液或骨髓內不正常的白血球過度增生所造成的。望著病床上面容消瘦的男子,不難猜測他與語楓的關係,語楓放下左肩上的皮包,從旁邊桌子上的袋子裡,拿出一顆蘋果和一把刀,還有一個盤子,看著她的表情是面帶微笑的,可是我從她的背影能看出她的感傷。「爸,我跟我朋友去削你最愛的蘋果給你吃,嘻嘻。」她從沉悶的氣氛中擠出一句話、一絲笑聲,我知道她的笑是苦的、澀的。說完就拉著我的手臂往門口走,我回頭對著語楓的爸禮貌性的點頭與微笑一下,便跟著語楓出了病房。
她一出病房,關上房門,隨即拿掉口罩,並摀著口鼻哭了起來。我大概懂她哭的理由,我也沒什麼追問,只在旁邊默默的陪她哭完。
「檸檬,你會削蘋果嗎?」她帶著淚聲。
「痾,算會吧…不太美觀就是了。」
「總比我不會削好吧。吶,交給你了。」說完就把蘋果與刀子遞給我。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我專注著削著蘋果,語楓則是不發一語的默默地坐在旁邊。我慢慢懂她所謂的半個月的意思,隨著蘋果皮一圈一圈的脫落,心中種種問題也漸漸有了解答。對半把蘋果剖開,並切成薄片放進盤子以方便進食,這次我也把語楓剖開,看到她不想讓我見到的一面。她重新帶上口罩,並對著我笑了一笑,便端著蘋果進去病房。
「爸,吃蘋果。」她把伯父的病床前端慢慢升高,以利進食。伯父顫抖的張開雙唇,語楓便把削成片的蘋果放入他的口中讓他咬一口,等著他完全嚥食完畢才能繼續下一口,吃完一片蘋果需歷時三分鐘,看著語楓有耐心的陪在伯父旁邊,那樣的耐心、愛心,令我深受感動。
「語楓抱歉,媽來晚了。」一位自稱語楓的媽媽的女士邊開房門邊說著。
「沒關係,媽,慢慢來,這有我在。」
「這位是…?」伯母疑惑著看著我,並把手上的公事包放著。
「我朋友,檸檬。」
「你好,謝謝你來陪語楓還有她爸。」語楓的媽有禮貌的說著,不忘記的幫伯父拍背。我只能傻笑的回應著。隨後進入了一種寂靜空間,節奏性的拍打聲音,咀嚼蘋果的咬碎聲音,鼻管的氧氣排出的聲音,一切都這麼的清晰,這麼的安靜。過了約半個小時,伯父吃完最後一片蘋果,語楓便起身要去清理盤子,並示意著要我陪她出去。在走廊上我們倆並沒有任何交談,到了盥洗室,我在門口等著語楓洗完盤子出來。
「欸,檸檬。」她從盥洗室中冒出一句話。
「怎樣了?」我向裡頭回答著。
「我…餓了,我們去吃飯好不好?」
「我還以為什麼事勒。也好,我正也餓了。」
「嘻嘻。」她從盥洗室中出來,手上的盤子水珠仍在低落著。我們回到了病房並放好盤子,便與伯母伯父暫時道別。台大醫院的地下一樓有所謂的美食街,但我對醫院的餐點並沒有認何興趣。走出醫院門口,忽有龐然大物拔山倒樹而來,它不是癩蛤蟆,它是高達三十度的炙熱天氣,遠眺柏油路面,陣陣熱氣,猶如阿鼻地獄在人間建立起分部。加緊腳步遠離這個『不幸之地』,進入捷運站的那一剎那,彷彿看見了天使、上帝、如來佛。
「去哪吃?」我問著語楓。
「不知道耶,我是跟著你跑耶。」
「唔,我才是跟著妳跑耶。」我反駁著。
「管你的,你要想個地點,快點啦,我好餓。」妳撒嬌的像隻貓一樣。
「那隨便吃吧,去西門町。」
刷過了捷運閘門,順勢的走到底,站在月台等著列車到來。隨著地板的紅燈閃爍,從黑暗的那端開始拂起陣陣涼風,一列一列的車廂由快轉慢的向我過來。車上難得的少人,所以空位子有很多,我與語楓便坐了下來。我手上依然拿著可能因高溫而隨時引爆的煙火。
「這些煙火要幹麻用的?」我充滿著好奇心問了語楓。
「當然是晚上拿來放的阿。」
「我知道是晚上拿來放阿,但怎麼要今天買?」
「因為,你說過,會盡力完成他想要的願望,而且今天是最後一天了。嘻嘻。」妳帶著笑容說著刺耳的話。我知道妳的最後一天是什麼意思,也知道妳隱藏在笑容底下的椎痛。我沉默,轉頭望著窗外的黑幕。
「你知道,我們現在賺了很多錢嗎?」妳說著。
「什麼意思?很多錢?」
「沉默是金阿,哈哈哈哈。」妳硬從僵局中跳脫出來,尋找能轉移注意力的東西。
「呵呵,如果有很多錢,那我要去日本遊走,甚至留學,因為我崇尚日本的校園風氣,所以想去體驗一下那裡的學校生活,妳呢?」我問著。
「我要買下你所有的時間,嘻嘻。」這句話瞬間融化了我的內心,這種感覺好甜,好像蜂蜜一樣。我搔著頭,害臊的繼續盯著窗外看,深怕我一轉頭看到妳,會心臟過度運用而休克。
隨著紅線轉藍線往西門駛去,熱鬧的西門町在上課時間少了點人氣,六號出口外的高溫仍然持續著,走在熾熱的街上,汗水好像免錢一樣的不停地冒出來(雖然真的免錢…)。進入萬國地下二樓,有著說大不大、說小真的有點尷尬的小的地下街,我們倆隨便點了個蛋包飯就吃了起來。
酒足飯飽之後,便準備回醫院了,出了萬國,語楓望著絕色影城的看板,並拉拉我的衣袖。
「欸,我們去看死亡筆記本好不好?」
「我看過了…。」
「歐…」妳帶點失望的表情。
「妳給我個理由,我就再去看一次。」
「我想知道死神是怎麼奪走人家性命的。」妳眼神很堅定的說著。不知道該說妳單純還是傻,我想妳應該沒看過漫畫吧。不過也因為妳這個理由,所以我又看了一次的戶田惠梨香。
冷氣開放的影城,我沒後悔又來看一次,因為好涼啊!這次沒有首映的大排長龍,只有幾隻小貓,與語楓坐在視野不錯的位子上,又開始了兩小時的精神轟炸。
我依然只記得戶田惠梨香的倩影。
一出影城,漸漸西沉的太陽映照出美麗的黃金色,傍晚的風也比中午涼爽許多,妳出影城就拼命的讚揚電影的好。
「我沒想過死神是這樣奪人性命耶!」
「我不知道死神愛吃蘋果耶!」
「夜神月真帥!」
「我們等第二部出來再來看好不好?」…妳興奮的一連串講著。
坐上台北醫院的捷運,妳興奮的心情開始從高昂轉為低沉,從低沉轉為不發一語。
「待會在出了捷運門口我先走。」妳對著我說。
「怎麼?」
「大約我走了之後的十五分鐘,妳去點煙火。」
「在這?會被告公共危險罪吧。」
「歐…那算了,我自己放,拿來吧。」妳失望的把手伸過來。
「沒啦,我放我放我放。」
「嘻嘻,真的歐。」妳露出一絲微笑。
從出口望著妳慢慢離去的身影,我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十五分鐘後,我在馬路旁公然上演了一齣煙火秀。隨著刺耳的笛聲與爆炸聲,譜出一朵又一朵美麗的景色。手機響起,是語楓的電話。
「喂?我照妳意思放了。」
「謝謝…。」妳的感謝中帶著淚聲,還有後頭的吵雜聲與機器發出的尖銳聲音。
「怎麼了?」
「沒事,謝謝你完成我爸爸的願望…,他說希望在他還在世的時候,能再看一次煙火,所以謝謝…。」
「嗯…,伯父還好吧?」
「嘻嘻,兩分鐘前走了。」妳擠出笑聲。
「沒事吧妳?」我著急的問著「妳等著我,我馬上過去。」
我隨即把手機掛掉,收拾殘餘,便向醫院跑去,生怕警察待會衝過來抓我。坐上電梯,隨著樓層顯示表的數字提升,我焦急的心情也逐漸增加。當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從我面前推過去的,是從頭到腳都蓋上被子的病床,望著伯父的病房,伯母無聲的哭泣,語楓則是紅著眼框,任憑眼淚隨著臉頰往下流。此刻我終於知道,剛從我面前經過的不是別人,是伯父,一面之緣的伯父。他那消瘦的面容與稀疏的頭髮,顫抖的嘴唇與來不及跟他說再見的我,我哽咽的說不出話來,漸漸走到語楓面前。伯母看見我並抱著我大哭,連三聲的謝謝敲打著我的淚腺,我深呼吸閉上雙眼,眼淚克服不了地心引力而落了下來。當伯母放開我的瞬間,我全身無力的跪坐著,我放開喉嚨的大哭了起來,曾是一面之緣的我。
晚上,我陪著語楓先行離開醫院,伯母則在那處理後事。路上很安靜的走著,看著路上忙碌的車潮,有誰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我心裡這樣納悶著。
在海山站我們互相道了別,她露出她最擅長的笑容叮嚀我不許再哭,並交給我一張紙條,說是伯父在我們出去吃飯的時候所寫的。
回到空蕩蕩的家裡,躺在床上,望著字跡潦草的紙條,我知道這是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所寫的,他堅持自己手寫的。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使我眼淚又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謝謝你給語楓的一切,我會試著嘗試檸檬的』
在這簡單又俏皮的文字裡,我看見伯父的心安與幽默,翻閱背面,有著比正面更難辨識的字。我想這是在煙火一開始點燃的時候所寫的,他寫著
『Thanks』。
#短暫的絢爛煙火,一世永恆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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