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像是外遇啊。對於現在交往的對象,其實也並不會感到不滿意,相反的還處的很好,可是相處的越是親密,就像是相對的那樣,就會累積了數量相當的失落感或是空虛什麼的,那是很難描述清楚的東西。一旦那樣的東西在心裡累積到過量的時候,若是不排遣掉或許就會發生什麼很大的危機了,所以很自然的,要開始找出口,每個人的出口都不會相同的,而我的情況呢,要是形容的話,就像是在愛上面使用了增幅器什麼東西似的,一口氣把對情人都從不曾使用的愛意,大量的送給另外一個對象,巨量的,毫不經過思考的愛,乾脆的全部獻出。雖然感到很舒服,但是那樣的東西畢竟是有風險的。」
「外遇是必然有風險的吧?」
「是的。不過你看過火山爆發嗎?不是像電影那樣充滿危機感的災害事件,
而是純粹的去看火山爆發這件事情,我曾經看過一次那樣的影片喔。
我所說得的東西就像是火山爆發那樣,所以從那之後我也覺得火山爆發是一點也不恐怖的事情了。
怎麼說呢,無數的熔岩在已經被火山灰和為了爆發所準備的黑煙所瀰漫的天際下,
轟---的一聲,發光的液體從火山口一下子全部湧了出來,急切的,不得要領的胡亂噴灑著,
在灰黑色的背景下面閃著像是煙火那樣的光彩啊,外側一點一點的岩漿像是從仙女棒墜落的火星那樣,明亮的,無法忍耐的散發全部的熱度。然後是隨著坡度向下擴散的光海,仔細看在那之間有很多層次不同的紅色與說不出來的光芒,大概是全世界的紅都被岩漿所融化在其中了吧,雖然已經從底部慢慢的冷卻變成灰搞的泥濘,但看了一眼之後,我想這一生都再也無法忘記那種奇異的色彩了。
那是我在自己的生活中所從未見過的東西,但是我認為那很適合我所形容的這件事情,
或許你會覺得那很愚蠢吧,因為真正親眼看見火山爆發的人肯定是滿懷恐懼,而且絕對不會說出什麼那是一生中難見的美麗畫面,就算這個比喻很殘忍,我還是認為只有那些火紅的,不顧一切吞噬掉所有事物的熔岩才足以形容我所說的那種愛意,因為愛在某些程度上也已經脫離了現實不是嗎?
但是說起來也十分可笑,因為在那之後所發生的事情也幾乎和我所舉來比喻的例子相同,
那些巨量,難以收放的,或是說根本沒想過要收放輕重的愛,不久之後也像是從底層開始冷卻的熔岩那般,一層一層的冷卻了下來,變成像是火山灰泥那樣黏稠,又有著極不討好的色彩,曾經散發出光芒,有著全世界所有赤色的液體全部都不見了,變成令人討厭又擺脫不掉的糊狀物。
當然在開始要冷卻之前是有預兆的,你就是感覺到什麼東西要結束了,總會有個限度的,太過於耀眼以及不自然的東西,是無法存在這個現實世界太久的,與其說是自然的衰敗,不如說當它在接觸到這個世界表層空氣的那一瞬間,就從內在開始腐敗了。」
「喔...」我發出一個無意義的長音回應著,但我想她也不在乎,她只是想說完而已,馬上又接下去。
「於是,我開始逃避外遇的對象。當然一開始是很自然的藉著無法自己安排的公事而逃避著,到了最後終於變成,儘管有著多到用不完的時間,也無法輕鬆的用來見面了。我覺得自己精疲力盡,但這也是應該的,畢竟在那一段時間我幾乎花費了所有的集中力和精神在那上面。而且更重要的是愛啊,雖然實際上無法親眼看到,但是我絕對相信,是身體深處的什麼部門在製造著愛,並且從我決定要大量釋出的那天起,那個部門的員工就再也沒休假過了,不過我實在很想親口告訴他們,已經無所謂了,現在就算要放多久的假都可以,盡管去玩吧,找個什麼海上的小島過個一兩星期,然後回來再計畫新的旅遊項目,因為短期內我已經再也不需要用到那麼多的愛了,甚至我覺得連一點都不需要了,胸口的那個地方變得好像金屬做的那樣,我想這絕對是嚴重的後遺症啊,就像我說的,這也是相對,身體再也無法承擔那樣的反作用力,而陷入了類似休眠的狀態了。
當然,我也想過或許不是我本身的關係,說不定是在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那個對象所散發出來的氣息也已經冷卻了也說不一定,這樣的話就不能完全把責任放在誰的身上,誰扮演了絕情的角色,而誰又是受害者那樣的界限,但是事實上就是,我這方面的愛已經完全的陷入枯竭的狀態。
之後的事情我已經無法多去想像,畢竟最重要的元素消失之後,這件事情對我來說已經變得一點也不熱衷,注意力也無法那麼集中了,就算要認真思考也只在開頭的地方就感到挫折,根本無法深入。對於對方我也感到很抱歉啊,但是此時此刻似乎回到原本的情況,應該說是在那外遇之前的情況對我而言會比較舒服,一方面那就像是家那一類的,畢竟是有根據又能讓人完全放鬆的地方,另外就是,在那裡我已經不需要在驅動自己付出如此龐大又無法估算的任何事物,世界還是一樣啊,手錶上的指針也同樣的在轉動,原本的情人也還愛我。只要過了今天,就會有明天,就是這麼理所當然又不刻意的。如果還會發生什麼事情,或是有什麼轉折的話,就到那時再說吧,現在我已經不能去思考了,甚至喉嚨都有點腫脹的疼痛了呢,心理和身理終究是相連的啊。」
我確認她到了一個段落之後,花了很長的時間我才找到開口的方式,並非不知道該說什麼,而是對於她說所的種種現實和有那麼一點奇幻的描述,正在腦中組合排演著,但無論如何都無法拼湊成和她所說得完全相同的模樣。
於是我放棄用想的。
「對於你說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雖然我不能完全了解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管是火山爆發還是愛的部門這兩方面,都只有模糊的影子而已,但是那確實是不妙的事情吧。」
她點點頭,嘴巴輕閉著不再說話,一口氣談了那麼多大概已經十分疲累。她的手指沿著紙杯的邊緣一圈圈的繞著。
這樣的她令我覺得有些可憐,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畢竟她本人似乎已經把整件事情釐的非常清處,絕對不是為了得到什麼答案所以才滔滔不絕的說了這麼多的,比起來,那應該只是想找個人發洩,把內心深處誰也不知道的想法說出,但也不能完全確定是不是這樣就能輕鬆了。
我們都沒再說話,就這樣沈默了好一段時間,因為沒有窗戶,所以也不能藉著觀察路上的行人來消磨時間,況且就算有的話我想我也不會那樣做的,那麼一來對於認真解釋著一切的她來說就太失禮了。雖然明白話題已經告一個段落,但兩人就這樣隔著一盞小檯燈,在不太明亮的房間理沈默的對坐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注意到她原本旋轉在紙杯邊緣的手指,改變成一點一點的捏著,用食指和拇指把圓圓的杯口的其中一部份捏出了尖尖的形狀,那畫面看起來就像是地球上聳立著唯一的一座火山,只是看不出是爆發前還是爆發後的樣子。
「我想時間也不早了,不過…」我把幾乎要麻了的手肘更換成別的動作,這應該是最適合結束的時候,但是突然
間我無法控制自己的喉頭,意識中有一種強烈的東西驅使我,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把接下來的話說完。
「對於妳剛剛所說的有關於火山爆發的影片,我實在很好奇,最後怎麼樣了呢?有人受傷了嗎?那些變得泥濘堅硬的火山灰泥最後怎麼解決的?很抱歉最後還向妳提這種問題,不過我就是很想知道,如果就那樣回去了我想我會困擾到睡不著覺,甚至兩三天都有可能吧。」
我有點不好意思說到了有關於會睡不著覺的那部份,不過那確實是我的心情,對於她我認為就算說出很無聊的實話也無所謂,因為她也是個會細心挑選場景描述自己心情的人,應該不至於覺得這樣的我很討厭...吧。
但她低著頭,因此我看不見她的表情。過了一下子她以一種很慎重的方式把紙杯重新放回桌上,緩緩的抬起頭來,臉上沒有什麼困擾的神情,反而帶著一點淺淺的笑意,無法判別那是什麼樣的微笑,搞不好是在說「原來你在意的是火山啊?」也不一定。
「那個影片哪…」她停頓了一下,扭了扭左手的手腕,又繼續說下去。
「老實說我也不曉得,因為就在拍攝到最後都是泥灰的畫面之後,就突然變暗變黑的,冒出了工作人員的名單,一行一行毫不留情的從電視螢幕下方冒出,又消失在畫面的最上方,那樣令人不知所措的結束了,所以很抱歉,這個結果可能不符合你的期待吧。」
她有些惋惜似的擺擺手,彷彿一切就到這樣為止了,所有的事物都跟黑底白字的片尾畫面一樣,快速的出現又消失了。
然後她拿起了放在椅背後的小皮包,準備起身。
「我想…」
她停下動作看著我,等著我把最後的話說完。
「我想或許重點是在於火山爆發吧,所以爆發這件事情本身才是主角,對於那些之後或之前的事情相對也就不重要了,畢竟在那麼壯闊的場面下,那些事情已經小到微不足道那樣了吧,就像妳說的,那可是把全世界的紅色都聚集起來的一瞬間啊!」
我直直的看著她,這些話說完之後我感覺自己也鬆了一口氣似的,只剩下眼神還能自如的控制,身體的每一部份都鬆到幾乎乏力。而她在我的注視之下,依然對我微笑著,離開了座位。
那該怎麼說呢,在那一刻我突然了解了,不管是火山爆發還是她的微笑,那些都是在全然的壓抑困擾混亂之後,所得到的最終結果,雖然難以評斷愉快與否,但是那樣的笑,老實說我從那之中所見到的是爽朗和輕鬆,一點也不泥濘也沒沾染上灰塵,最終那是讓人感到十分舒適的清爽微笑。
於是,我也拿起皮製的公事包,隨著她紅色高跟鞋所發出的, 叩 叩 叩 的腳步聲,走出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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