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蘇利文(Annie Sullivan, 1866-1936),光聽到這個名字,她的形象無法躍然於記憶之中。然而,只要談到了海倫凱勒,我們馬上就會聯想起這一位偉大的老師。在我們的認知裡面,「偉大」通常要有一個「寬廣、有力、眾多」的概念在裡面。因此,能夠為幾千年的東方為人處事價值觀立基柱的孔丘,我們會覺得他偉大;鏖戰千里,能夠百戰百勝的羅馬英雄凱撒,我們會覺得他偉大;發明電燈,為人們燃起光之希望的愛迪生,我們會覺得他偉大。而安妮這一個瘦弱的女子,她這一生不曾改變千萬人。窮盡了一生,她這一生真正所為的成就,只是改變了一個人而已。
我二十歲,安妮從侯維的盲人重建院畢業也只有二十歲。二十歲正是一個女人最美麗、最精華的時段,這時候她來到了海倫的家裡。嘗試面對一個世界上最可憐的女孩—又聾、又啞、又盲,並且終其一生去改變她的人生。要矯正這樣一個小女孩的行為並不困難;但是要教育這樣一個不能視物、不能聞聲、不能發表意見的女孩,卻是千難萬難。一個單字,要重複寫上幾萬遍。而不論如何書寫,女孩也不知道她的行為到底是什麼?一個月後,海倫才像是大夢初醒,覺悟了安妮用手指在她掌中寫的東西是「字」,是描寫形容一切的存在。這個教學是艱辛的,我們勉強能夠去告訴海倫,什麼是水、什麼是狗、什麼是父母。但是透過雙方的臆測,我要怎麼告訴海倫電腦不單是鍵盤、不是滑鼠,也不是螢幕?更有甚者,我又要怎麼告訴海倫,快樂、痛苦和愛。
從日後海倫的文章裡面,我們知道她就像是任何一個受過高度教育的成人一樣,說話有條理,具有高度的思考能力和感情世界。那一年,安妮對海倫的父母說:「身障者不只需要同情,也不能只是溺愛;現在對他的教導,就能決定他的未來。」曾經,我們對於身障者,只希望他能夠有一技之長,能夠顧好自己,他們的未來,如此而已。但是有人認為,可以比這個多一點點。而卻還有少數人,認為他們的未來和一般人不會有什麼不一樣的,依然可以操之於已
有人對於安妮是下這樣的敘述的:「不過海倫與安妮彼此的依賴關係,也為她們各自的人生設下了限制。安妮是個懂得風情的女子,與一些人的關係似乎夾纏著情色成份。」這樣輕描淡寫的敘述,其實是略帶有貶意的。但是其實更賦予這樣一個女人人性化、立體化,她何必是一個聖潔天使呢?她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平凡才令人感動。
我小時候看海倫凱勒傳的電影(1967年拍攝),長大又看了海倫凱勒傳和新拍的電影。海倫凱勒的自傳 A Life,中文翻譯叫作「用心看世界」。我想了很久,這個自傳名字範圍實在是如此的大,卻又如此的平淡。我似乎感受到那是一份無以言喻的作品,她無法用任何形容詞去描述,這一切何止是用心看世界而已?海倫凱勒從此成為一個家喻戶曉的盲人教育家,我們歌詠她的艱辛、她的偉大、她的無私、她的智慧,我們卻難以去悄悄地注意,那一個一畫一畫的繪在手掌心「W-a-t-e-r」的人到底是誰?
一九六八年,海倫安詳的離開這個令她熱愛的世界,享年八十七歲。能夠使她愛上這個世界的是安妮、能夠使她在認識安妮之後的八十一年,每一年都能夠擁有那感動、幸福、痛苦等,一個人最基本的感情需求,以及知識。而為了這七十一年,她奉獻了三十年的時間。一切的一切,只是想要改變一個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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