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雛菊丘,微風徐徐,空氣中洋溢春天新芽的芬芳。距離四月的期末考還有一段時間,麥考倫宿舍的學生們已迫不及待計劃暑期活動。對應屆畢業生而言,這是個歡慶夾雜徬徨的季節。
「妳打算怎麼辦?」蘿拉是華裔移民第四代,和百合自高中結緣,變成無話不談的好友。百合家裏的事,她都一清二楚。
最近,百合接到好幾通家中來電,頻頻詢問歸期。爺爺主張學期結束立刻回國,五月再返美參加畢業典禮。百合希望繼續唸碩士,能拖延回臺灣的時間表,就盡量拖延。她不想在家族企業工作,更重要的是,不願意文定一個爺爺挑選、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妳奶奶怎麼說?」蘿拉見百合不答,又問了一句。
「往好的方面想,這人長得還蠻斯文耐看,妳爺爺眼光不錯…」蘿拉仔細打量著吳家寄來的照片。
「妳喜歡?給妳好了!」百合從好友手中取回相片,撕了個粉碎,往身後拋去。
「呃…這樣亂丟垃圾,管理員看見要開罰的。」
「罰就罰,我家別的沒有,就是錢多!這唯一的優勢,能派上用場時就不要客氣。」
「蘿拉,百合!」安娜氣喘吁吁跑來,正好替不知如何安慰百合的蘿拉解圍。「妳們在幹嘛?忘了東尼的烤肉派對嗎?」
「妳們去吧,我頭痛。」百合向她們告別,獨自回寢室去了。
百合倚在床上看書,書中的字句像跳舞的音符,字母從眼前渙散分解,又完好如初地映在水晶體上,只是傳不進大腦,她的思緒還停留在下午與蘿拉的對話。
忽地,手機鈴聲大作,電話那頭傳來安娜的聲音:「百合,妳能幫個忙嗎?」
「什麼事?」
「妳能去多買些酒嗎?我們都喝了酒,不適合開車…」
反正書也看不下去,百合覺得出去透透氣也好,就爽快答應了。
東尼的家在羅倫斯以西,一個名為托比卡市的郊區,出校園上州際公路70號,三十分鐘就到。偏偏百合心不在焉,離開雜貨店時轉錯方向,應該朝北上高速公路,她卻兜到南邊去了。與其折返,她決定西行10號堪薩斯州公路,再接上40號國道,雖然會花多點時間,且路線荒僻了一些,卻適合開車散心。
就在10號公路彎向北沒多久,路中央有個人揮舞手臂,百合發現他時,已是幾公尺的距離,頓時回神,猛踩剎車,緊急左打方向盤。車子打滑至對向道,三百六十度轉了兩圈,而後回歸車道,幾百公尺外停下。
受到驚嚇的百合,圓睜的大眼直視前方,雙手仍緊握住方向盤,魂魄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路中央的那人,沒有料到失神的百合在最後一秒才看見他,千鈞一髮時矯健地往旁邊跳開,避免了一場悲劇。
「妳沒事吧?」他急切用力地拍打她的車窗。
恢復鎮靜後的百合,想起適才的危險情況,不由得火冒三丈,開了車窗就破口大罵:「你他媽的混蛋,找死啊!」
「咦?百合…?」
就有這麼巧,那個混蛋不是別人,正是伊森狄更斯。百合不可置信地望著吃驚的他,怒氣仍未消:「原來是你這混蛋!你在路中央幹什麼?想死還找人墊背!」
「我的車子拋錨了,我揮舞半天妳沒看到?」
百合探出頭往後方望,這才看見一輛小貨車停在路邊。心想著,見鬼了,剛剛真的沒注意到…
「噢…嗯…天這麼黑,誰會注意…」百合自知理虧,愈辯聲音愈小。
「我有打警示燈呀!而且…」
「算了,我原諒你,你要搭便車就快坐進來!」百合打斷他的話,不想再討論她的明顯錯誤。
「我來開吧,我看妳這樣蠻危險的,萬一又出狀況,難保還有沒有這麼幸運。」
百合本想反駁,但伊森堅持的眼神,硬是令她把喉嚨裏的話吞了下去,讓出駕駛座乖乖挪到旁邊當乘客。
有好一陣子,車內只有詭異的沉默。伊森不時地轉頭看百合,她卻把視線投向漆黑的窗外。
「妳是不是嗑藥?」伊森絞盡腦汁想半天婉轉的言辭,最後決定開門見山。
「誰嗑藥?我連成藥都很少吃!」百合覺得這問題很侮辱她,狠狠瞪了伊森一眼。
「沒有就好。」他深舒了一口氣,臉上的擔憂被放鬆取代。
又一陣沉默後,伊森再度開口:「所以…我們是要去哪?回學校?」
「老天!我完全忘了!」百合終於憶起此次出門的目的。
自酒吧相遇後,加上一個錯過的約會,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兩人都不知道,一個原本單純的行車目的,卻開啓了他們生命中的重要旅程。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