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為止,我所知道的事就只有這些,十月二十四日的那個下午,我的妻子蕾茜·藍森從後院的蘋果樹上墜落而死,當時現場除了我們養的狗蘿麗之外,沒有任何目擊者。」。保羅是一位語言學家,為了找到妻子死亡的真相,於是決定教會“蘿麗”說話。Anobii上的褒貶不一,但我真心喜歡這本書。只有真心任由故事從我們身上經過發生,才可以體會作者在鋪陳故事時所經歷的過程。更何況,有那麼一段時間,我多麼希望也與Duke造起一座巴別塔,和他說一樣的話。
這種愛是沒有道理的,也沒有語言。
書名「巴別塔之犬」,但在書裡隻字未提。巴別塔源自聖經創世紀, 亙古之初人類原本有共同語言, 並且一起居住在距幼發拉底河不遠的示拿之地。當時人們自信可以蓋一座通往天堂的高塔,展示人類的力量。上帝決定變亂人們的口音和語言,使他們無法溝通而分散各地。高塔於是停工了,這就是巴別塔。隱喻著面對命運又自以為是的不自覺的傲慢和無知, 我這麼想。
卡洛琳.帕克斯特,無疑是象徵與符號的高手。
保羅是語言學家,卻無法和妻子溝通;蕾茜,一個面具藝術家,真正的她卻隱藏在假面的背後。寓言與夢境、塔羅和隱藏在字母符號裡重組的暗示。這些密碼如推理小說般地,埋伏在雙線交疊的路徑,一條是蕾茜死後,保羅尋找妻子死因、企圖教狗說話的過程;另一條是蕾茜生前回憶的點滴,兩條路徑在蕾茜死因揭曉時交會,過程縝密掙扎,卻終結在一個小小咒語:
「要是昨天我早知道今日的事,
我絕對會挖出你的兩個灰眼睛,放進泥土的眼睛
要是昨天我早知道你不會屬於我,
我絕對會無情的挖出你的心臟,放入一個石頭製的心。」…
我不訝異推理迷有被騙的感覺。
但我真喜歡書中的隱喻,比如那個春分的婚禮,那天太陽嫁給了月亮,比如夢裡的兩顆心臟和自我必然的孤寂,比如蘋果樹上暫停的天堂。我懂那種愛裡不完全的恨,自以為龐大而完整的愛,卻如無法穿透的分子,到不了一個人的心臟。一個正常人可以自在地讓情緒在生活裡循環排洩,一個瘋子不能。這是兩種不同的生命,已經不是語言可以橫越。
「我夢見他們把我的身體剖開,發現我有兩顆心臟,其中一個比較小,顏色也不一樣。這顆心臟藏在較大的心臟後面,因此他們一開始並沒有發現。當他們告訴我這件事時,我非常驚訝,不過醫生說這是相當正常的事。他說大部分的人都有兩顆心臟,我們只是不知道而已。」
「…我們怎麼可以躺在最心愛的人身邊,躺在愛她勝過自己的女人身邊,心裡卻痛楚地想著那麼多年前對我們造成傷害的女人? 毫無疑問,這當然是第二顆心臟的背叛。它的肌肉被緊緊綑綁,有如被細繩緊密纏繞住的指尖,因缺乏血液而變成了藍色。那種遺憾的感覺便是由此擠壓出來的。
在那個躺在蕾西身邊無法成眠的晚上,我訝然發現自己的位置,驚訝自己一輩子都活在過去的那段時光裡。現在,我坐在這裡,膝上放的是蕾西的所有夢境,此刻才知道她有太多我永遠也不會明白的事。讓我們的第二顆心臟變色的並非夢境,而是那些在無法入睡的夜裡奔騰過我們腦海裡的思緒。這些思緒,我們是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我們要停在這個時刻,讓蕾西仍留在半空中,像電影停格般凝結成永恆不變的畫面, 讓她永遠也不會觸及地面。看她,漂浮在秋天的陽光下,頭髮因風的力量而向上披散。她的雙手如翅膀般張開,短上衣灌飽了空氣而微微鼓起。她並沒低頭看著向她直衝而來的地面,她的臉是仰起看著天空的。但是,她卻把頭微微偏向一邊,這正是我不斷回顧這個畫面的原因。無論我重看多少次,都無法看見她的臉。」
我和保羅一樣,追究著瘋狂和疏離的文字,反覆久久不放,當我終於讓自己變成了”變成仙后的蕾西”,我才懂得那個隱藏在重組的書裡的咒語,或許是一種仁慈,或者,是蕾西說不出口的抱歉,我無法愛你。
那是他終於懂了的事。
我記得,我永遠記得,她為我的生命帶來了慰藉,也帶來了悲傷。
我記得兩共享的每一個陰暗時刻,至於那些光明的日子,我幾乎無法直接正面凝視。
我努力記住她原本的樣子,而不是那個為了安撫我的悲傷而被我建構出來的形象。
我發現,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當寬恕的慰藉漸漸沖刷掉我心上的裂痕和焦躁後,,
我越來越以這樣的體會,
我發現記住她原本的樣子,就是我能送給我們彼此的最佳禮物。
即使如此,愛是沒有道理的,即使在隔膜之外,無能為力地他依然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