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都不熱?」,在瑜珈墊上閉目靜心,耳朵飄進老師跟清潔的阿姨的嘀咕。
「我要50度啊,可是一直停在45度就跳不上去了…。」,室溫50度? ! 我嚇得睜眼,轉頭尋找聲音的來源。課還沒開始,我的皮膚已經覆上一層汗水。她回頭迎向我的目光,挑起眉,給了我一個閃著星星的眼神,「來吧! 加溫! 加溫! 」。
我特別喜歡星期四的瑜珈課,因為明天就是星期五,因為今晚的瑜珈有熱帶雨林的音樂,因為我喜歡老師引領動作的頻率,因為我總是在星期三有疲倦的憂鬱,隔天找到更新的力氣。
到底是45度還是50度?
熱裡的肌肉像麵糰發酵鬆軟。意識彷彿一弦往上拉提的線。
背景裡的蟲鳴和屋裡一縷一縷的呼吸,我思維中有無形的芬多精,胸口有一朵凝聚熱氣攀升的雲。低頭喘氣,看自己的汗,直直落在跟前,我是農夫,正在耕耘我的身體。
終於我們在昏暗的屋裡,躺下。
「大休息,如死屍一般地,放掉你的身體。」。
在高溫裡閉目喘息,靠窗的我,忽然感到新開的窗,飄進來的微風,皮膚上留著熱新沾上清涼。我喜歡活著的全心全意,又這樣無牽無掛地放棄。安靜中音樂裡的蟲聲唧唧,我想,如果可以,我希望死前那一刻,可以有這樣的寧靜。不要誦經、哭泣或有任何針頭和維持器。送我到一個安靜的林子裡,讓我充容地和世界,和自己告別。
回家路上我不禁想起一天和好友V在下班路上,她說起聖嚴法師的「禮儀環保」。她交代丈夫,將來到了「那一天」,也幫她找一棵樹, 植葬就好。「這個生命不過是眾多輪迴中的過程。所以死亡不是終點,我們可以化作春泥更護花,回歸自然大地,就是讓生命無限的延伸。」她轉述著聖嚴法師的理念,忽然停下來,轉頭說「對不起歐,我忘了! 你們基督徒不相信輪迴的哦。」
「其實,我一點也不相信天堂。」我不禁誠實地回答。
有時我根本覺得所謂的天堂是一個騙局,好讓人活著的時候,受苦而有盼望。
「但我仍然相信有愛。」
每當我看到尼采宣稱上帝已死,我都忍不住慶幸。即使宇宙間有更超脫的力量,我還是相信祂的愛,即使與所愛相聚的天堂並不存在。即使我有時候覺得,或許祂期許我精采地活著,滿足完整,就宛如天堂,我不敢相信自己可以看見祂的榮光。
我活著,在文字裡梳理自己的思緒,我對人和世界有太多好奇,像水母一樣四處漂流尋找答案,這路途漫長,太過漫長,以至於即使我已經可以理智地辨別海市蜃樓,卻仍想望甘泉地往前。步履之間的艱難刻骨銘心,如果有什麼可以比擬,應該是巧遇綠洲的甘甜。這種甘甜,卻是不懂得飢渴的人所無法領會。所以,到底是飢渴的人幸福? 還是不飢渴的人幸福呢? 到底是死時有天堂? 還是活著有天堂呢?
我是不相信輪迴,我相信活著的千百種可能。即使無法將腿抬到額頭,每一次我都在柔軟的力量中發現,30度有45度的可能,45度就要靠近60度,因為90度不遠,我終有一天,可以直直地站著親吻我的膝蓋。盼望是一而再的歷練,而柔軟需要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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