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為什麼要打電話給老師？妳很愛跟老師聯絡欸！」少女對著婦人大聲咆哮著。
「快開門！妳有沒有跟男生怎麼樣？快說！」婦人焦急地在房門外怒吼，捶打著閉鎖的房門。
「我的事情不用妳管！別人的媽媽都那麼好！為什麼我要有妳這種媽媽？妳真的很愛告狀耶，要看我被同學老師當眾欺負嘲笑妳才高興嗎？我到底是不是妳生的？我真懷疑！」少女蹲坐在床前哭泣，紅色的學校外套癱軟在木質地板上，衣櫥內掛著訂作的白色上衣與灰色窄裙。
婦人大聲地說：「我從國小到國中，給妳請過多少家教，是妳自己不會讀書，我不是好媽媽嗎？」
「家教？」
少女聽到這二個字，如同雷擊，突然憤怒起身，歇斯底里地喊：「家教？我一點都不需要家教！我就是不會讀書怎樣？難道請家教就是對我好嗎？」
碰地一聲，少女打開大門闖出屋外。
婦人沒再出聲，她的背影消失再往廚房的走道上 ───
───
經過了許多年，許多年，許多年───
隨著年紀逐漸萌芽，她仍然在維護與在意著她所謂的創傷，並在失落的城牆內反覆地療傷，不斷對自己所謂愛的定義重新訂定標準與下註解；不斷不斷地翻閱各式心理書籍，啜飲著專業者以各派豐沛的文字書寫什麼是愛、如何付出愛、獲得愛來撫慰自己不被愛的傷害，彷彿書籍中有位母親正理解著她的痛楚，對她釋放數以萬計的母愛。
她試圖地從父親那得到她所認為母愛的缺憾與傷害，然而，敏感的脆弱將她屢次地再擲回疼痛的原點，她在一再再跌倒時尋覓著缺乏，低頭舔拭著傷口卻來不及直視前方。
她以她認為最佳的報復為匕首，以冷漠回絕母親生活細瑣的關心，頭也不回地再繼續找尋被愛的真理。
「愛，為什麼這麼困難？」她經常如此自言自語。
───
「手術完畢了，家屬可以帶回病房了。」醫師親切的對她說。
「媽，媽───」她呼喚著推床上的母親，希望她能快速從麻醉中甦醒。
等待了許久，母親仍未張眼，她急了。
「阿母────」她揚長著高音唸著熟悉的名稱。
「我不是說過，不要叫我阿母嗎？叫我媽媽，又不是在演古裝戲！」母親突然張開了杏圓的雙眼，瞟她一眼。
「好，好，好，媽媽，媽媽。」情緒鬆開后的淚水，滴落在病床一角醫師的照護檔案夾上；透明的封面上還夾著一張紙，上面以藍色白板筆潦草地寫著幾個聳動的大字；「注意！病人不知自己癌末病情」。
點滴罐液體緩緩地隨管子降落在母親的手臂，母親的身體已經螫滿了各式各樣的插管與針孔。她疲憊地偏躺在擁擠的病床上。
「媽，妳記得以前妳幫我請過家教嗎？」
「喔，」母親滿是倦容的應聲。
「我是說，謝謝妳幫我請家教，如果不是妳，我早就變壞了或者是被退學了。」她略帶情緒地訴說著。
「妳為什麼會想起這件事？」母親的聲音略高卻安靜地回道。
…
……………
……………………
醫院的白色長廊上懸吊大的時鐘依舊規律而滴滴達達的聲響著───
過一刻鐘，又將經過了一個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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