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覺得我是怕死的,雖然在年少的時候常常對著同儕自豪著「死,沒什麼好怕的,十八年後還不是好漢一條」。但是私底下,只要一想到死之後,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地底下,被蟲一口一口的啃蝕;或者被大火慢慢的吞噬,就會怕得不敢睡;甚至於想到自此之後就從地表上消失,就會感到莫名的悲哀,即使有來世,有靈魂的佛教教義,都不能減輕我對死亡的恐懼。
我曾經歷兩次危及生命的車禍,但是我當時並不害怕,因為我不認為我會死。第一次覺得自己面臨死亡,是在這一次921集集大地震。
那一夜、那一刻,我想我這一生是永遠不會忘記的。凌晨一點四十幾分,在我覺得時間已經很晚了,該閤上書本準備睡覺時,突然的停電,在來不及緊張時(我一向怕黑暗),房子巨烈地不知是上下或是左右搖擺,本能的尖叫,躲到書桌底下,當時直覺世界沒日到了,我是走不出書房了。直到先生跑來書房叫我時,我從一大堆書當中爬了出來,第一個反應是拿起電話,立即播回台南的老家,因為我以為是嘉南大地震,直想台中搖這麼大,台南大概夷為平地了,而我所有的親人都在台南。但是電話不通!接著數不盡的餘震,不只是左右,還上下,搖得我們實在不知道住在十樓的我們該如何走出去,後來乾脆兩人穿戴整齊,免得被救難人員挖到時,衣衫不整,這時我發現,我竟勇於面對死亡。
我告訴先生,我們吃素吃了快十年,如果命不該絕,觀世音菩薩會來救我們;如果命中注定該走,那觀世音菩薩會來帶我們走;其次,我們兩個這麼熱愛教育,該做的事情還很多,老天不會這麼快就要我們回去交差,如果祂覺得我們任務已完成,那麼我們就感謝祂吧!再來我們一輩子都沒做過什麼虧心事,我們孝順父母、友愛兄弟姊妹,盡心在我們的教育崗位,即使「蒙主寵召」,也沒什麼好遺憾的。而後我們兩個竟能平心靜氣下來唸佛號,為眾生祈福;直到許久沒有餘震,才發現樓下都是人,也才決定出去。而我們竟然還能將未倒下的電器搬到地上,從容地帶了開水、乾糧、錢包及行動電話,走出已殘破不堪的家,臨下樓,我們居然還能一樓一樓地喊叫鄰居,或許他們有老人、小孩需要幫忙,這時,我確定我是真的克服死亡的恐懼了!
921地震後我常在想,以前那麼怕死的我,為什麼在巨烈地震的當下,我竟然勇於去面對死亡。我想我有宗教信仰,我的宗教信仰讓我對於死後的世界並不害怕,而且學文的我,正好可以到另一個世界去探訪我熱愛的文學家;其次在人世的這二十八年當中,我對於我所擁有的一切,感到很滿足,我有愛我的父母、弟妹、親朋好友,我的師長看重我,我的學生崇拜我,而我也盡一切熱誠來回報他們,如果我離開人世,我相信我的學生、我的知己好友一定會有人寫文章在報章雜誌紀念我;那麼,人活到此,還有什麼好遺憾的。如果真有遺憾,那麼就是沒有親手送父母走上他們人生最後的旅程,這個不孝只好留待來世再贖;另外對社會做的事太少,覺得對不起師長們多年來的栽培教導,但天意如此,也不是我所願意的。
我只是覺得在921之後,我更熱愛我周遭的人事物,行有餘力,我要更為這個社會付出。我始終相信這是一個有情天地,即使大自然的無情摧毀,亦不能摧毀我對生命的熱愛。死亡,沒有麼好怕的,當我盡我應該做的事之後,死亡的到來,只是生命的另一種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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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當年921之後在社區大學修了一門生死學的課,老師要我們交的作業,第一次審視自己的生死,突然發現自己對生死是真的很放下!
也因為這一門課,談到了生命的延續有二種方式,一種是有形的延續,一種是無形的延續,從事教職工作的我,一直在延續我的理念,我的想法,這是無形的生命,但是有形的呢?老祖宗之所以不死,正是因為孕育我們,一代傳一代,所以我們決定孕育下一代,一年後,我們結束了頂客族的生活,升格為父母,直到現在,我很慶幸自己當初做了這樣的決定,因我的女兒─涵鈺,讓我知道什麼叫「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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