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了你的心聲了嗎？
你是哪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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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部，連勝文選前遭槍擊，催出國民黨票源；在南部，陳致中頭罩召妓疑雲，以選區最高票當選議員。五都選舉，兩個兒子上了祭壇，選出了南北分裂的台灣。別管檯面上那些大人們還在聲嘶力竭，大言不慚討論二○一二，這場地方選舉暴露出了台灣民主面臨菲律賓化的危險。
連勝文及陳致中，都不是一般人的孩子。這兩個兒子，在普通人眼裡，均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也各自背負了原罪。他們身上所糾結的文化認同、族群符號與經濟團塊，恰好代表了台灣最極端的兩頭，這兩頭始終拉扯著社會，不肯讓台灣集體和解，即使大部分老百姓早已疲倦不堪。
連勝文揹著北部、中央、菁英、漢語、國民黨權貴、城市資產階級等社會標籤，同時，陳致中扛了南部、地方、草根、台語、民進黨大老、三級貧戶翻身等。天秤兩邊，秤上各站兩個兒子，那邊上，那邊兒子就無緣無故享盡榮華富貴，想推都推不掉，這邊下，這邊兒子就飽受社會歧視刁難，想畫清界線重新做人都不可能。他們猶如古代祭典上的牲禮，供社會發洩憤怒、散布恐懼，滿足嗜血慾望。
台灣沒有真正的政黨，因為我們從來聽不到政見，四周只有情感訴求。當代台灣依舊深陷於傳統宗派結構。父執輩認識甚至世交，誰都是誰的兒女，姊妹、兄弟、舅甥、叔侄，家族結盟聯姻，拉進女婿媳婦與其他姻親。表面上現代民主化，骨子裡仍是封建家族制，只不過用些族群省籍、文化正統、城鄉南北等字眼擦脂抹粉，而一般老百姓於是仍落入等著靠他們吃飯的長工幫傭類，大選時還要分營對壘為他們搖旗吶喊，彷彿他們家族前途就是你我的社會正義。他們喊殺，我們都不要活了。
連勝文與陳致中已算全國層次，其他暗藏於地方的氏族關係更錯綜複雜，媒體從不報導，外人根本摸不清楚。菲律賓南部去年發生選舉屠殺案件，主因便是家族政治。菲律賓為一百六十多個地方家族所控制，以家族為中心形成的利益團體搶奪、霸占並吞噬社會資源，造成腐敗的根源，政治鬥爭不休，每回選舉，幾乎只在平衡各方家族利益，無人關心民生建設。
陳致中這孩子「很乖」，連勝文這孩子「很勇敢」，然而民主制度原本應該屬於第三個孩子黃運聖，枉死的廿九歲青年，媒體口中的「群眾」。他手上那張票本應給他一份光明未來。富貴不由人，沒人能選擇出身，但民主制度主在打破出生規格，使社會規畫趨向大多人的需求，不使家族壟斷，不讓派系圈地，所以沒人可以因為掌握了多數資源且親友相護，而不怕社會制裁。
每回選舉，都應是我們進行一次重大社會討論的機會，我們要決定如何整頓市內交通，怎麼增強學校師資，建設光纖網路，完善環保回收系統，興盛文化活動，擬定地方產業政策等等，然後我們選擇那個我們認為有能力、有熱誠及有毅力的執行人。這不是愛與恨的對決，也不該是敵與我的戰爭，而應有點像新年新希望似地共同規畫社會未來。
是的，選舉應該帶來希望，而不是毀滅。如果我們繼續盲目「搏感情」，不改變投票習慣，那麼，最後真正獻祭濺血的人不會是誰家公子，只會是「群眾」的兒子。他的名字叫黃運聖。
2010.12.05／聯合報／名人堂／胡晴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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