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電影執世界之牛耳,其中有許多反映了美國的建國思想;這種思想對內的恐懼的來源是不受控制的國家,特別是「軍情特」部門,例如「綠巨人浩克」的軍方與「全民公敵」中的國家安全局。 而近一個世紀的外在的恐懼來源,則是共產主義------集體主義,著名的「007情報員」系列之外,科幻片中的「星艦奇航記」中出現的將一切生命與機器「同化」的巨大方陣,引起人們對於「自我」的珍視,也可說是反對集體主義的典型影片。
對於「科技」蠱惑人類,乃至於科技本身成為控制人類的主宰者的恐懼,已發展成為一種類型片,顯示人們對於任何強大控制力量的不信任。這種疑慮並非杞人憂天,僅從技術進步的角度來說,比人類聰慧的機器人的出現已非遙不可及。在此脈絡下,與機器融合或經過技術改良的「後人類」(post-human)乃至「超人類」(Transhumanism)因此變成某種必要,否則可能使具有能動性的人造物凌駕於人類之上。而人類改變自我的過程如果是普遍性而非種族性、階級性的發生,則「能動者」將仍然是分散的,而非集權的;反之,改善人類的過程若僅發生於少數國家或階層,則統治集團將因之變得愈加難以撼動。雖然當今社會之科技進展植根於資本主義,「產品」的出現以消費的需求為前提,使上述疑慮或可稍減,不過此處仍彰顯著科技與權力、以及科技與社會結構的關係。科技會造成社會問題與政治問題,而其危害或利益又與社會結構高度相關。
由於並未理解資本主義下的社會結構,多數「科幻片」乃缺乏深度,經常僅將科技作為既定社會結構下的權力工具,或者反映矇昧心態的恐懼。不過少數科幻片仍引起政治、社會、哲學的思辨,電影「駭客任務」(Matrix)無疑是其中之一。「matrix」在電影中被譯為「母體」,其原義多樣,有鑄模、基岩、矩陣等意義;作為鑄模,母體使活在真實的人轉化為活在虛擬中的人;做為基岩,母體乃是整個機器統治的權力核心;作為矩陣,母體的本質乃是一種計算機程式。在「駭客任務」的電影版中,母體成為位處某個隱暗的堡壘之中無所不知且全能的最高權威,彷彿是一個上帝,如此則尼歐也僅是棋子,能動性事實上並不存在。在動畫版,則講述了母體的歷史, 其中存在著大量獨立的機器能動者,例如與人類相愛的機器,因此「社會」包含著具有能動性的許多的人與許多的機器,而非被某個「母體」所操弄。
在電影版中,母體控制人心,成為一種末日譬喻,指涉人類科技進步造成的異化,這種異化造成人被科技所奴役;但少數人可以被喚醒,而承擔拯救人類的使命。電影版的「社會」主要是在虛擬世界中具有能動性的程式,這些程式似乎不為母體所控制,並且可以強制入侵人體,而人類也可以侵入虛擬世界中,擊敗或刪除特定的程式。在這個過程中,作為主角出現的是「救世主」尼歐(Neo),與沾染了救世主特徵的「史密斯」(Smith)程式;最後被尼歐所拯救的,是幾乎被史密斯所凌駕的母體,而母體於是容忍深處地底的真實人類社會的繼續存在,並讓他們繼續嘗試喚醒被母體操弄而活在虛擬世界中的多數人。
因此「駭客任務」牽涉到兩個主角,即母體與尼歐。母體是結構性的力量,尼歐是個體能動性的展現。從科幻回到現實,政治上的最大結構性力量就是國家,國家要求人民忠貞愛國,而絕大多數個體身處其中,習焉而不察,認為國家與愛國都是自然而然,「選擇」國家則彷彿背德。要讓被決定的身份展現為能動的身份,必須進行一種使選擇得以發生的論述,且必須使之克服某種倫理觀念。石之瑜的「身分政治------偶然性、能動者與情境」一書,堪稱此種反國家論述的嘗試。因此他說:
能動性,就是一種拘束不了的動能,可大可小。有一種具有爆發力的能動性,是展現在一個人退出身分封鎖時的剎那,因為這個退出的舉止,昭示了一種做人的倫理,從而對那些留在固有身分中配合主流實踐、因此遭到封鎖的其他人,也能在他們尚未自覺的情況下,將思想提升到本體論的高度,迫使他們對自己臣服於某種特定身分霸權的現象,擔負責任。同時,因為也向他們示範了退出的方法,導致退出作為一種身分選擇,成為他們可以想像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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