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阿桑 

  阿桑年紀六十好幾了，年輕時是鄉鎮裡唯一的女代

書，因為熱心服務，專業又體恤客戶，業務忙到案件

接不完。忙碌，當然有錢賺，收入頗豐，羨煞不少

人。那段沒日沒夜的日子裡也添購好些不動產，有田

有屋。但所謂「賺錢有數，生命要顧。」禁不起長期

睡眠不足及限時完成的高度壓力，一天，忙到徹夜未

眠，清晨四點多居然癱跌在辦公桌前---中風啦。經家

人發現送醫搶救，命是撿回來了，但已經造成半身不

遂，行動不甚靈活。五十歲不到，半百人生，此後如

何過下去？漫漫復健長路，扶著圓板凳一步一步邁開

步履，只為期望有朝一日還能行走，而不是從此癱在

床上。所謂「青雲有路志為梯」，阿桑發揮她當代書

挑燈夜戰的毅力，出院後自家庭院每天早上繞十圈，

不達目標絕不停止。上天垂憐，加上把握復健黃金

期，阿桑不僅恢復得很快，本來需要柺杖來支撐，後

來居然不拿手杖也走能走得平穩，歡喜自不在話下。

  

後來從工作崗位退下來，本以為可以雲淡風清過生

活，那裡知道先生在短短幾個月內離世，留給阿桑

無限哀思：「該走的人是我呢。他怎麼可以先走？」

面對命運的磨難，阿桑終究咬著牙撐了過來。兒女早

已婚嫁，散居各地，突然間必須獨居，有著面對冷牆

硬壁，無處話淒涼的悲傷。兒女們開口提議去跟他們

同住，可是總覺得不方便只會牽絆更多，堅決辭謝，

那意謂著從此三餐飲食必須自己料理。只是半身不靈

活，簡易三餐倒還難不倒，反正豐盛是一餐，簡單也

還是一餐，能生活自理是基本門檻；比較辛苦的是祭

拜祖先，祖先牌位在三樓，光要把煮好的飯菜端上三

樓就是大工程一件，窮則變，變則通，端不上去，那

就請祖先下樓來享用，供品就擺在廚房餐桌上，阿桑

說得眉飛色舞、洋洋得意：「我想祖先也不忍心看我

上爬上爬下十幾趟吧？」真是巧思創意，格局豁達。

寂寥的生活裡注入活水源自於教會姊妹給予關懷，

建議拓展生活圈，提筆練習書法或參加水墨繪畫班

豐富生活。阿桑起先有些遲疑，畢竟自己的專長是

代書，拿起畫筆彩繪人間風景可是想也沒想過。人

有無限潛能，你不去開發，永遠不知道能發揮到什麼

地步。秉著「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阿桑在自己

的畫作中融入了明暗、濃淡、深淺交融，一旦有了基

礎，很快便觸類旁通，作品在老師的指導下聲勢靈動，

興之所至，還應邀在鄉里圖書館舉行個展，讓親友兒女

跌破眼鏡讚嘆說：「黑干仔裝醬油。」阿桑回答：「我

的書法及畫作當然不能跟學院派大師相提並論，倒是提

升了生活樂趣，且玩出興味來啦。」

  

生命的本質是什麼？是遇到挫折能很快地從泥淖中跳脫，

奮戰不懈，始終保有生活熱情，行有餘力，藉著藝術創作

豐饒了精神內涵。素珠阿桑說得好：「我身體雖然不甚靈

活，但靈台方寸始終皎潔如明月。我還在旅途中，而且日

日是好日，堪值玩味。」